火星水

王相宜，1999年生，河南洛陽一高學生。多次榮獲校“三好學生”“優秀學生”稱號，在《洛陽日報》《洛陽晚報》發表多篇文章。喜愛文學，擅長動漫作畫，喜歡科幻小說創作。

無法想象，我竟然在顯微鏡下化驗一滴水。這種小孩子入門的學習內容早就被我遺忘掉了，重新操作起來有點不太適應。這滴水很特殊。調整好粗準焦螺旋，我把頭探向目鏡。有點緊張，像是要窺探一個未知的世界一樣。

突然，我的手機尖叫起來，嚇得我差點打翻顯微鏡。我在實驗室的時候通常會把手機調成靜音，這次是怎么回事？掃一眼屏幕，沒有顯示號碼。不管從什么角度想這電話都是掛斷為好，但是最近不尋常的事有些多，我還是不要漏掉任何一個細節為好。我接通了電話。

“你好，林醫生，請立即停止你的實驗。”一個磁性的女聲。

我有點愣，“林醫生”三個字倒是沒什么——我是一名腦科醫生，因為手術技術尚可，在本地小有名氣，所以醫院網站上公布了一些我的信息。說到我的職業，那都是曾經，我最近真是不想再提起了……我四處看看，糟糕的醫生，破實驗室，門窗緊閉，沒人來過，更不可能有誰在這種破地方藏下什么攝像機。這位打電話來的女性，是如何得知我的活動的？她究竟是誰？

“我是火星文明的最高級人工智能‘守夢人，負責監視地球文明的發展方向并予以開導。林醫生，請立即停止你的實驗。”

火星？火星一詞早已不再陌生，人類已經完成了火星的登陸。現如今，不適宜人類居住的火星成了人類巨大的資源倉庫，地球上許多礦產資源都是從火星“進口”來的。而我正在觀察的水便原產于火星，是從一個密封的工藝品中取出來的。其實也就是水而已，但是“產自火星”就是會賦予同一個化學式的物質不同的意義，導致這小小的工藝品如此搶手。

再說人工智能，人類當前的人工智能只能做到簡單的對話，而且沒有可能與火星掛鉤，再者，高科技前沿也不會跟我掛鉤。我只能選擇相信她的話。“火星文明”一詞倒是耐人尋味。人類登錄后已經掘地三尺，這顆荒蕪貧瘠的星球是沒有可能誕生文明的。我決定再順著話題問問她。

“化驗火星水的人成千上萬，它都被做成工藝品批量生產了，為什么單找我停止實驗？”

“問題就在于您化驗它的原因。您是人腦學的專家，您的知識與目的決定了您的研究方向。一個醫生為什么離開手術臺化驗火星水呢？”

這是我不愿想起的答案。不過，人工智能流暢的回答，我可以完全確定來電者非同一般了。

我曾經是一名還算不錯的腦科手術醫師，為無數人治愈了病痛，目送他們走出手術室，走出醫院。只有一個人例外，那是我的親生兒子。腦科醫生的兒子患上這種病本身就是一種諷刺，為了確保手術的成功，我親自上陣。然而，就是手術臺上一個小小的疏忽，將我過去所有輝煌的業績全部清零，我再也沒有資格自稱父親了。手術失敗了，兒子永遠地躺在了病床上，用一部只會滴滴響的機器維持生命。自那以后我再也沒拿起過手術刀，生活只局限在了兒子的病床前。偶然之間我收到了這個火星水工藝品，將它帶到了兒子的床前。這時，令人無法相信的事情發生了：兒子的腦電波儀上平和的直線發生了劇烈地抖動，仿佛即刻就要醒來一般。但是這好兆頭沒有持續多久，他的腦電波又恢復成了一條直線。我決定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于是著手開始了水的實驗。

“此話怎講？難道這水真的與我兒子的病有關嗎？”

“果然，不管哪里的人都喜歡刨根問底，不論過去與未來，不知道做事的原因就不會行動。現在看來，幾十億年了，火星水中仍殘留有火星工業種下的禍根。”

“什么意思，你們的文明曾經批量生產促進大腦活躍的藥劑嗎？”

“不止是‘活躍。林醫生，目前人腦的使用率是多少？”

“不到10%，怎么？”

“剩下的容量，便存儲著火星文明的全部信息。大到火星的輝煌與沒落，小到電腦說明書，都刻在你們的大腦里。哦，電腦是用你們的說法，那是火星人當時人手一臺的終端設備。”

“可是，這是不可能的啊？你剛才已經說過，幾十億年了，火星文明早已飄散在了虛無之中，他們是什么時候把這些信息儲存在我們的大腦里的呢？”

“從最初開始。”

我感覺更懵了。從這位人工智能的電話打來之時，我就從來沒跟上她的速度。如果她說的都是真的，那這實在太榮幸了：我不是在跟一位普通的人工智能對話，這是人類水平從未達到的高階智能，我是在同沒落的火星文明對話。那么，“最初”是什么意思呢？

“林醫生，人類一直認為有液態水的地方就有可能存在生命。這沒有任何錯誤。但茫茫宇宙，生命的存在形式是不能用主觀的眼睛窺測的。打個比方，也許有的生命就是依靠石油而活，它們的存在法則也與地球的生命完全不同，那么按照這種方法判斷不就永遠無法觀測到它們了嗎？火星上出現了水，那表示我們兩個星球的生命是有相通之處的。在火星環境瀕臨崩潰，多數物種滅絕之際，我們只能放棄自己的生命，尋找其他的出路。第一，派出艦隊尋找適居星球；第二，記錄、延長和保存我們文明的種子。文明的載體有無數，但是沒有一種可以永久保存。只有通過生命生生不息地傳承。但是我們至今沒有找到適合火星人居住的星球。新的方法也就誕生了。”

“我們把目光投向了鄰居地球。由于火星人是高度分化后的物種，無法適應地球環境，所以我們在地球各地放了一些火星水——這些還沒有被污染，其中蘊含著無數經過加工的單細胞生物。比如藻類。它們的適應能力是最強的。”

“我無法理解，這和人類大腦以及火星文明的傳承有何關系？單細胞生物怎么可能傳承文明呢？”

“這便是我要阻止你化驗水的原因。在偶然之下我們發現了記憶遺傳的方式。于是，人們再也不用重復已知的內容了。記憶與繁衍成為最光榮的行為，人口過多也是火星環境崩潰的原因之一。人的大腦在經過多道處理之后開啟了封鎖的記憶之門，這也是短時間火星科技突飛猛進的源泉。但是好景不長，記憶開發的技術被濫用，新的化學物質排放造成了無法預計的環境污染。用你們的話，不符合歷史發展規律的事物必將滅亡。就是那一個偶然，成就了火星文明的極度繁榮，也將她推向了不復的深淵。問題慢慢地表露出來，一些人的大腦過度開發，不堪重荷造成了神經系統物理上的崩潰。曾經有一個出類拔萃的畫家，他在一次展會上突然失控，割掉了自己的耳朵。”

這不禁讓我想起了梵高，歷史上對他耳朵的去向有爭議，但是藝術家的神經質卻是有目共睹的。也許他們都是大腦開發過度的天才。

“在所有出路被堵死之時，造夢計劃誕生了。我們編纂了一些單細胞生物的DNA，加強了它們的自我修復功能，盡量防止復制錯亂，這也是記憶遺傳的一道重要工序。不過，我們能改寫的也只有最簡單生物的遺傳密碼，否則我們會直接改寫自己的DNA。危機當頭，人們將信息盡量地編入DNA之中。事實上，你們不是也發現了DNA具有極強的儲存能力嗎？利用得當，將遠遠長于幾十年。”

“你是說，地球人類——不，地球所有生物，都是火星生物的后代？”

“沒這樣說，只是一大部分吧。我們讓地球提前出現了生命。但是這項計劃的成功幾率極低，跨度時間極長，散布在上古生物中的DNA中的信息就像夢境一樣縹緲不定。所以，我一開始就說了，我是‘守夢人，負責監視你們發展的方向。”

“那么，你在哪里呢？你是怎么做到無孔不入地‘監視的呢？”

“關于我的位置……地球從古至今都有一顆衛星相伴，那就是月球。至于我的運行原理，‘守夢人只是儲存腦開發相關內容就已經是極限了，其中包括極為復雜的自我修復與能量攝取程序。火星人最后的對手不是他們自己，而是時間。我設計的目的是將你們的發展導向正軌，循序漸進地開發大腦，一點點發現生命奧秘，而不是依靠偶然，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得到這力量。不過，我的監視也有疏漏的時候，你知道人類歷史的奇跡，例如古埃及金字塔。”

“不過，我們不否定偶然。正所謂無巧不成書，林醫生，你是第一個發現火星水奧秘的人類，我真心尊重你，這次談話很愉快。”

“人工智能也會感到愉快嗎？”說真的，一個來自月球、幾十億年前的電話，著實改變了我許多。人類甚是渺小，就如同水中看不見的單細胞生物一樣稍縱即逝。科技越是進步，我們看得越遠，就越發感覺對自己的存在產生懷疑。

“當然了。對了，我可以告訴你醫治你兒子大腦的方法，作為以上談話內容的保密費。即使你把這些都說出去，我也沒有能力阻止你，我唯一的影響就是發送電磁波罷了。”

“我不會那樣做的，很高興能與您交流。非常感謝。”

放下電話，我飛也似地沖向了兒子的病房。佛說，水中有萬千世界，此話的確不假。他當時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又是在怎樣的情況下說出這句話的呢？

責任編輯 婧 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