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界

文/劉勝男

（湖南省邵陽市新寧縣金石中學189班）

紅界

文/劉勝男

（湖南省邵陽市新寧縣金石中學189班）

（一）

“您好，歡迎來到紅界。機器人2106號竭誠為您服務。”

他一進感應門，一個電飯煲大小的機器人就迎上來，金屬質感的外殼被涂上藍色，身體呈圓柱形，半圓形的頭上立了一根短短的線，條形顯示屏上滾動著“2106”和一個笑臉，看上去十分可愛——如果他不知道這種機器人攻擊力極強的話，肯定會這么想。

“我要一種能讓人起死回生的藥。”他遞出身份牌，機器人掃描了一遍后，機械地回復道：“已核實身份。您的需求已上交，請前往內廳作一個報告。”

說是報告，實際上就是交易。他來過紅界不下百次，自然是輕車熟路。

“尊貴的客人，‘往生藥’是S級珍稀藥，禁售。”招待機器人道。她有著一副面容姣好的皮囊，能以假亂真。他知道這是人類和紅界交換了肉體的結果。

紅界是座空浮島，有諸多只出現在人類幻想中的東西，它極大地滿足人類的欲望，同時也從人類身上獲得它想要的作為交換，類似于莫爾書中的“烏托邦世界”。

它是天堂，也是地獄。

（二）

紅界什么時候出現的，沒人說得清楚。一個天才經營著它，將有欲望的人傳送上島，完成交易后又把人送下去。

金錢是紅界最不屑的東西。它喜歡人的情感、肉體和靈魂，劃上價界等級，等待人們心甘情愿地交換。

他本是紅界的常客。剛開始，他只是慢慢兌換自己的負面情緒。后來，負面情緒他都沒有了，欲望卻還是他心里一個無底的大洞，他便開始嘗試兌換情感。當然，他很有分寸，沒有被欲望蒙蔽雙眼，知道什么是換不得的。

發現不對勁是幾個月前。那會兒開始莫名其妙的，用靈魂交換永生的人越來越多。他比別人慎重，權衡過利弊，暗中窺察許久，發現那些與紅界交換了靈魂的人，雖然外表與別人無二，但眼神空洞，和活死人沒什么兩樣，不知道他們活著的意義為何。可似乎并沒人發現這個問題。難不成紅界在設騙局？他首次思考這個問題，無論怎樣都想不通。

直到某天，他的父母也與紅界換了永生，他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想為之前的思考付出實踐。

（三）

他選擇了一個簡單粗暴的方法。

紅界有一個神秘的操控者，這是眾所皆知的，可沒人見過那個人，如果去找那個人，就能搞清楚事情的真相了。

紅界再萬能，也有它所沒有的東西。他決定扮演一個沒得到滿足的顧客，大鬧一場，逼那幕后操盤手出來。

“尊貴的客人，‘往生藥’是S級珍稀藥，禁售。”招待機器人面無表情，聲音冰冷。即使有了人類的外表，機器人還是機器人。

“如果我一定要呢？”

“抱歉，紅界有規定，禁售。”招待機器人依舊面無表情。

對，就這樣，不斷拒絕我吧。他竊喜，聲音拔高:“又不是說不交換了！永生都能換，憑什么往生不能換？紅界是在耍我嗎？”

其余要進行交易的人紛紛扭頭看他。他很滿意這個效果，又繼續說：“大家要提高警惕，小心被紅界利用！”

藍色機器人蜂擁而至，圍成一個圈，把他包圍。

“抱歉，您正在擾亂紅界的治安，請自重。”招待者微鞠躬。

藍色機器人揚起一支支漆黑槍管，槍口對準他，嚴陣以待，好像他只要再多說一個字就馬上把他打成篩子。

但他的恐懼早兌出去了。

突然，藍色機器人齊刷刷放下槍管，他困惑地回頭，發現

藍色機器人慢慢向兩邊聚去，在中間空出一條路來。一個中年男人走向他，西裝革履，頗有一股子職場精英氣質。

難道是這個人？他大氣不出。

中年男人在距他五步遠的地方停下，微微鞠了一個躬，說道：“尊貴的客人，我是總管助理。聽說是您執意要買往生藥？”

“是的。”

“請跟我來。”

（四）

助理帶他穿過了彎曲的玻璃棧道，登上了一臺小型飛行器。這個助理是人類吧？他的欲望是服務紅界嗎？

助理操縱飛行器直線上升。當他可以俯瞰紅界時，他們已經上升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高度。助理道：“尊貴的客人，其實紅界沒有‘往生藥’。”

果然在騙人。他不禁對助理心生警惕：“那你要帶我去哪里？”

“因為您是第一位敢與紅界叫板的人，紅界的主人對您很感興趣。”助理道，“不會有人想反抗自己的欲望，紅界是他們的福星，所以更不會有人質疑紅界。”

“為什么欲望不能反抗？”他問。

“那您為什么要反抗欲望？”助理反問。

“因為我覺得紅界在騙人。”他盯著助理僵硬的面孔，“我不會再上當了。紅界是假的，對不對？”

“聰明人不會問那么多。”助理道，將飛行器停在一幢浮空的圓形建筑外，“請進。”

門徐徐打開，他走進去。身后傳來助理的聲音：“尊貴的客人，機器人01號竭誠為您服務，感謝您的支持。”

他不敢置信地回頭，門已經在徐徐關閉。他在越來越小的門縫中看見助理微微鞠躬，心中五味雜陳。

（五）

房內，幾乎一整面墻壁都是超清攝像，紅界大大小小的角落都無死角地顯示出來。一個高背椅背對著他。他走近，發現有一個半圓的臺階，上面有紅紅綠綠的按鈕，幾個拉桿和一個鍵盤。

“你想見我？”他先開口。

椅上的人飛快敲擊著鍵盤，道：“不是你要找我么？”

“對。”他索性說清楚，“請把至今為止你們騙來的東西都還回去。”

“嗯？騙來的？還回去？”椅上的人尾音拖得很長，“紅界交易講究你情我愿，談何欺騙？你一共和紅界交易一百三十一次，交易記錄都在這，紅界哪次騙了你？”

“那最近的呢？用靈魂換永生，沒有了靈魂要永生有什么用？你以為我是一時沖動才來的嗎？”他又想起父母失掉靈魂后眼神空洞，每天無所事事，活得沒意義——很多很多人都是這樣，這真的是他們想要的永生嗎？

“這是他們的事。人的欲望是無止境的，有些人至死仍有心愿未了。彼時人們追求永生，靈魂就成了拖累，紅界只是順 了他們的意。至于被換的靈魂……”椅上的人轉過來，令他驚訝的是，那個人居然是個和他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剛剛你也看見了，我的助理，是不是和人類沒什么差別？”

他只訝異了一陣，就面露慍色地道：“別說漂亮話了！紅界的存在就是個錯誤，人們被欲望蒙蔽，看不清真相！”“你能做什么呢？憑你一己之力，怎么可能讓全人類放棄欲望……”男孩忽然頓住，因為他看見了內廳的攝像——藍色機器人被遣散了，剩下的人無論如何都不愿意繼續交易。面對如此數量的人類，機器人不敢輕易開火。 與此同時， 屏幕上彈出一個方框：“請求指示！”

“誰也沒有得到永生不是嗎？他們活著卻失去靈魂，和死去又有什么區別！”

他吼出最后一個字，周圍突然碎裂了，空間像被打破的鏡子，不過粉碎得更徹底。他感覺自己在墜落，隱約看見男孩向他微鞠躬，風在他耳邊呼嘯，夾雜著男孩清晰的聲音：“尊貴的客人，恭喜你打破了紅界束縛，紅界會如你所愿，退回一切交易，收您一場‘夢’，機器人00號竭誠為您服務，感謝您的支持。”

（六）

他從床上驚醒，冷汗直冒，發現父母在床邊坐著，眼神由擔憂到欣喜：“孩子，你已經睡了一天一夜了。還好嗎？要不要去看醫生？”

“不用了，只是做了個怪夢。”他笑了笑。

“那我們先下去做飯，昨天你在機器人大賽中一舉奪魁，還沒好好慶祝呢。”

“嗯。”他應著，努力回想剛剛的夢。

一個機器人有了自己的思想，通過高度文明的技巧創造了一座空浮島，命名為紅界。機器人批量制造了更多的機器人，當然后者是靠芯片操縱的。這個機器人只有思想，卻沒有情感和靈魂，于是它利用交易，通過特殊手法把人的情感提取出來；有了感情，它就要一個肉身；肉身也有了，他就要靈魂。但一個靈魂不夠，他要更多的靈魂。他沒有永生的方法，但他還是騙了別人，盡管有了情感和思想讓他知道騙人是不對的，可他想成為一個真正的人類的欲望太強了……

“真是個怪夢。”他嘟囔著。不過夢就是夢，多怪都不存在的。他下床，覺得渾身酸痛。換衣服時從衣兜中掉出了什么東西，發出清脆的金屬聲。他撿起來，發現是一張金屬牌，上面鐫刻著他的名字，忽然他覺得背面有什么硌手，翻過來一看，是一行小字。他不禁念出聲來：

“尊貴的客人，本牌為身份牌，紅界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