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爸當家

張國立

當一個正抱著籃球準備去運動的男人，碰上了推著兒童車帶著兩個娃的出門奶爸，

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朋友小乙和妻子都是公司的骨干，才剛過30歲，又幸運地生了對雙胞胎。最初打算把孩子送回南部，交給父母帶，可是實在太遠，有點兒舍不得。于是又向住在臺北近郊的岳父母求援，當場被回絕。老丈人斬釘截鐵地說：“孩子要自己生自己養，才有感情。”話也沒錯，那么周一到周五送保姆家好了。才實行一個星期就后悔，因為小乙幾乎每天下班都要擠捷運去保姆家看寶貝兒女，不看根本睡不著。

幾經商量，小乙做了我們男人眼中最偉大的決定：他決定辭職回家當家庭主夫！這事兒他本來沒告訴任何人，有天我騎單車去打球，途中見到右前方人行道上有個男人推輛很大的娃娃車逛街，那不是小乙嘛。

他見到我很高興，叫我幫他照顧一下兩個睡得正熟的孩子，自己則鉆進超市。就這樣，行人來來往往，每個人都會低頭看看那對小寶貝，順便看看我，搞得我很不好意思。小乙總算出來，左手一袋青菜水果，右手一大包紙尿片。顯然我得好人做到底，替他把東西扛回家。

第一次到小乙家，真是光線明亮，一塵不染，不穿拖鞋走在地板上，腳底滑又涼。小乙說，他當了半年主夫，漸漸有了心得，早上弄完早餐送老婆去上班，便開始打掃房子，居然把“潛伏”30多年從未發覺的潔癖勾引出來了。說著，他指指我的籃球說：“你多久沒洗那顆球了，很惡心。”喔，我從不知道籃球也該洗，用洗衣機洗呢，還是送去干洗店？

整理完房子，弄妥兩個寶貝─他們像寶貝？左邊那個沒事兒流口水，我抱5分鐘，T恤已經濕了一大片；右邊那個不但流口水，還會吐泡泡，多恐怖。

見我雖未幫上大忙，起碼也渾身口水，小乙略有同情心地留我吃午飯。看著料理柜旁一排洗得亮晶晶的奶瓶，他會讓我喝哪一瓶呢？有沒有粉紅色奶嘴的？

午餐是意大利面，用蒜片、辣椒段先小火在橄欖油上煎煎，再將煮好的面下去拌，小乙還準備了一大盤生菜沙拉。

很好，他們家吃素？或是以為我屬羊就該吃草？別人請吃飯，客要隨主便，我不好啰嗦什么，乖乖坐下吃。這時他家電話響起，大概老婆打來，小乙先詳細說明這個上午兩位小祖宗流了幾水庫的口水，再簡介家里為何多了位客人，干掉他們家今天存儲的糧食。這時，她老婆細尖的聲音從話筒傳出來：“我同事們都說，你老公人好好呦。”

是啊，她老公真棒，棒到不讓我洗盤子。他像汽車雨刷似地搖晃右手食指：“老張，我來，你洗不干凈。”該感謝他或是揍他？我為什么洗不干凈，我手上長蛆蛆，指甲縫有蟑螂？他為什么不能客氣點兒說，“張大哥，你是客人，我來洗就好。”

這時，小祖宗尿片內發出雷鳴聲，這么有潔癖的爸爸，怎么就在餐桌上替孩子換尿片。喂，天底下沒有主人會把換下來黃乎乎、黏兮兮的尿片拿給客人的，這像話嗎？好好，我把尿片疊好放進垃圾桶里（其實更想放在他枕頭上）。我該去打球了，小乙卻問我能不能幫他曬曬衣服。很好，我不是備受尊敬的客人，我是路過的臨時傭人。

曬衣服簡單，往曬衣架上掛─不行？不掛曬衣架，難道掛你頭上？小乙過來示范，得把衣服抖抖，拉順了再掛。這位親愛的家庭主夫毛病不少。我曬好衣服，抽個冷子拿起籃球想開溜，小乙攔住，他說：“咖啡沒喝，怎么能走。”喝咖啡我沒意見，可是喝完咖啡會不會要我去洗衣服、拖地、抱兩個小鬼去公園散步？此時輪到我的手機響，是我老婆打來的，哈哈，終于有逃跑的借口了，沒想到老婆大人沒吼：“死鬼，你籃球打到火星去了？”聽我說在小乙家，她竟然說：“多跟小乙學學。”

學什么？學會使喚多年不見的朋友？學會家里的音樂由女神卡卡變成《妹妹抱著洋娃娃》？我始終想不通，為什么女人認定會做家事的男人都是好男人，不會做家事的男人全是豬？

小乙邊收拾東西邊對我說：“老張，你在家看看電視，我去買點兒東西。”

等等，喂，等等，萬一房里那兩個吹冷氣的口水仙醒來，我這個在客廳吹電扇的三級客串保姆怎么辦？喂，我籃球還沒打─喂，小乙，我，我，我，你能不能順便帶根紅豆冰棒回來。

接下來你們可以想見，當個全職家庭主夫多辛苦。也請你們順便想想，我究竟要怎么樣才能逃離小乙家？或至少，你們也該說：“老張，你人好好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