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的軟腐敗與偽忠誠

柯云路

中國官場中，省部級具有相當權力，在百姓眼中算得上大官了。

這樣的大官上任，通常會有些新舉措，俗稱“新官上任三把火”。

一位新上任的省委書記就燒了其中的一把火。

他在一次干部會議講話快結束時說：“除了剛才省長講的幾條我完全贊同之外，我還有幾件小事說一說。”

他說的幾件小事是什么呢？

第一，開會時稱呼上不要講尊敬的某某同志，這個東西講的人很累，聽的人也累。尊敬了這位同志，旁邊人又沒尊敬。以后立一個規矩，寫報告都不要尊敬的什么，某某同志就行。尊敬是放在心里的。

第二，領導講話，不要稱重要講話。重要不重要，關鍵看落實。一級一級都重要，省里重要，市里也重要，縣里重要，鄉鎮也重要，村領導講話都變成重要講話，你就說不清楚。

第三，搞工作論壇，原則上不要求大家拿著個稿子一字不漏地去念。個別同志可能前面放了個提示器，這點沒必要。拿稿子看就看，你要不看，背下來，就是形式主義。

第四，領導對各地的情況、各種材料會有批示，不要動不動報結。我們去調研，人還沒有回來，已經認真貫徹落實你的重要指示。報告當中又看不出來做過什么重要指示，這都沒必要。要你報結的，一定要認認真真報結；沒有要報結的，每件都報結，是上下做文字游戲、文來文去，我們不搞這一套。

說實話，還真如這位省委書記所說，所提四點都不是什么大事，落實下來不需要具備多高的“領導能力”和“政策水平”。且不說第四件不必事事報結，會極大簡化基層干部的行政負擔，就說前面三件，不就是不用言必稱“尊敬”嗎？不就是不用言必稱“重要”嗎？不就是發言不必眼瞅提示器、順著讀或者不念稿嗎？可就是這樣幾件小事，在官場還真不那么容易做到。領導在旁邊坐著，輪到你發言或匯報工作，敢不說“尊敬的某某同志”嗎？常言道，禮多人不怪。萬一你內心的“尊敬”沒有表達充分，或者表達不到位，引發領導不快，再有人添些小話，升官之路難說不會受影響。“桀驁不馴”乃官場大忌，這類細節必須注意。

再說“重要講話”。“重要”二字的意思小學生都懂，無疑是區別于不重要。領導講話了，做出批示了，你作為下級，如果不突出強調“重要”二字，特別是已按要求不稱“尊敬”之后，怎樣才能表達對其意圖的重視及落實決心呢？萬一別人稱了“重要”，你卻當真順從了要求，不強調其講話的“重要”性，領導會不會心有芥蒂，對你留下不好的印象呢？

因此，真要落實這一條怕也不那么容易。“文革”中一位身居高位的人言必稱“小小老百姓”，后被毛澤東指為“大大野心家”；另一位“中央文革”核心成員則每每教訓群眾時先要聲明：“我不是什么領導，大家不要把我當領導。”結果呢，誰不聽他的話誰倒霉。當然，他自己的下場也不好。所以，在官場混是有學問的。許多人嘴上說的和心里想的不是一回事，要學會聽“弦外之音”。我認識的官員中，就有因為太耿直、太把領導的話當真，結果處處碰壁，栽了大跟頭。

所以，省委書記所提的這四件小事，雖然是常識，但切中時弊，也算開風氣之先吧。略有遺憾的是，提這四點要求時，他反復強調是在省內，是省內官員之間不必稱“尊敬”，是省內官員講話不必說“重要”。這恐怕也是一種國情吧。

中國無論從國土面積還是人口數量都堪稱大國。許多省份的人口和面積可以和一個中等國家相比。把一個省的事辦好了很不容易。

不管怎么說，還是為這位省委書記點贊，希望這四件小事都能落實。

（摘自《時代郵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