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曉東
2016年1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人口與計劃生育法》修正案開始實施,其中明確規定,“提倡一對夫妻生育兩個子女”。自此,中國進入全面二孩時代。
至今,全面二孩政策實施已近一年,政策效果如何?
各地反應有冷有熱
9100多萬15至49歲的育齡婦女,是直接受全面二孩政策影響的群體。這是中國人口學會會長翟振武給出的數字。
而這9100萬人中,并非所有人都期盼第二個孩子的到來。
2016年9月,湖北省宜昌市衛計部門選擇了發公開信的方式,號召市直機關、事業單位全體共產黨員、共青團員帶頭響應國家全面二孩政策,公開信還提到了“開展二孩生育全程免費服務,進一步延長產假”等鼓勵生育政策。
從公開信來看,宜昌市采用這種催生第二個孩子的方式,實屬無奈。信中寫道:“進入新世紀以來,我市人口形勢發生深刻變化。全市呈現超低生育水平,平均每個婦女生育的子女數不足1人。”
媒體報道了作為生育率最低的城市之一的上海在全面二孩政策實施后的反應。上海社科院城市與人口發展研究所副所長周海旺接受當地媒體采訪時透露,2015年本地戶籍出生人口數是10.38萬,2014年是12.41萬。2016年10月24日獲得的不完整數據顯示,本年度的戶籍人口出生數為8萬多,全年預計戶籍出生人口數為10萬左右。
在另一些傳統人口大省,全面二孩政策甫一公布則有了生育潮來臨的跡象。
2015年底至2016年初,廣東、山東、浙江等地媒體就報道了,大批高齡女性到當地婦科醫院咨詢,想要取出節育環,備孕第二胎。
如今,全面二孩政策實施一年,前期受政策影響強烈的省份,第二個孩子的出生率占比已有明顯提升。山東省衛計委公布的數據顯示,2016年1至9月,山東省出生了116.8萬人,其中二孩71.4萬人,占61.2%,同比增長48.8%。
政策效果2017年或顯現
與各地差異化反應相伴的是,對于全面二孩政策的效果,輿論的分析也有差異。
俄羅斯《生意人報》記者米哈伊爾·克洛斯基科夫認為,中國全面放開二孩政策,對生育數量幾乎沒有影響,而與發達國家相似的一些因素卻在起作用:年輕人追求前途、孩子教育成本高、不想讓自己承擔責任。
這一觀點在現實中似乎得到了某種程度的印證,尤其是在上海等生活成本較高的城市,這被視為全面二孩政策激勵作用不大的部分原因。
不過,有專家表示,如今談論全面二孩政策的效果為時尚早。
“由于需要備孕、懷孕、生產,所以從政策公布到效果真正顯現,需要15至16個月時間。”中國人民大學社會與人口學院教授宋健告訴記者,“因此,全面二孩政策的效果要到2017年才能顯現出來,2016年出生的二孩,多是受‘單獨二孩政策影響的結果。”
盡管第二個孩子占新生兒總數的比重已經不低,但是,山東省計生協會常務副會長楊心勝還是作出了2017年出生的二孩數量將會進一步攀升的預判。
據翟振武介紹,2016年尚未結束,根據目前各省統計的數據來看,有些省的二孩出生比例已經超過了50%,其他不少省份的二孩出生比例也有很大提高。而在全面二孩政策實施之前,各省按政策生育的二孩比例只占新生兒的25%左右。
國家衛計委認為,新政實施后,效果基本符合預期。
11月26日,在人口與發展高級資訊會上,國家衛生計生委副主任王培安表示,根據計劃生育、住院分娩統計和各省出生人口與孕情資料綜合研判,2016年出生人口將超過1750萬,大致相當于2000年前后的出生人口規模,與全面二孩政策出臺時的預判基本吻合。
“全面二孩政策實施之后,真正的生育高峰將出現在2018年,此后逐漸回落。”翟振武說。
配套政策需跟進
全面二孩政策,并非影響新生人口的唯一變量。專家們認為,作為國家計劃生育政策的“總開關”,要發揮全面二孩政策的預期作用,還需配套政策的跟進。
一個頗能說明問題的現象是,一邊是有人擔心愿意生育的人太少,另一邊卻有各種機構明里暗里對女職工生育第二個孩子進行限制。
例如,媒體報道說,河南省中牟縣某中學的女教師,要想懷孕生子,必須排隊;廣東省東莞市橫瀝醫院某護士因沒按順序提前意外懷孕,被扣發獎金,取消評優,并延遲晉升等。
全面二孩政策一出,僅是如何懷孕這第一個環節,就已經有單位利益、女職工權益、個人職業考量等因素糾纏在一起,而從懷孕到生產,再到后期的教育,所需的配套政策和設施,每一項的解決都并非輕而易舉。
雖然未到翟振武預期的2018年二孩生育高峰期,但在一些地區,產科醫護人員的壓力已然增加了不少。
在醫院進行產檢、生產的第一步是建冊。為求安心,很多產婦將建冊目標鎖定了三甲醫院。
已經生產了4個月的李女士告知,2015年建冊時就頗費了一番周折。預產期在2017年的同事,最近跑了好幾家醫院也沒能建上冊。
“在北京,如果懷孕7周左右尚未建冊,就很難拿到三甲醫院的建冊名額了。”李女士說。孕產婦聚集的網絡論壇,在三甲醫院成功建冊的經驗帖也因此常常受到熱捧。
北京婦產醫院是三甲醫院,也是北京市妊娠并發癥急會診轉診中心,高齡高危產婦比例一直很高。全面二孩政策實施后,產科一床難求。雖然北京婦產醫院已經撤掉了所有單人間特需病房,改造成普通病房,有些產婦還是只能睡在樓道里的行軍床上。
即便如此,還是有家屬舍棄家門口的醫院,跨越半個北京城來這里建冊。一位等待女兒產檢的母親說,他們住在順義,因女兒患有妊娠高血壓,所以來這里建檔,“因為醫療資源更好”。
北京市衛計委公布的數據顯示,2015年底,北京市共有助產機構129家,產科床位4907張,從事產科的醫護人員為6300人。在滿負荷或者局部超負荷運行的情況下,每月最大接產能力為2.5萬人。而自2015年12月開始,每月建冊近3萬人,2016年3月高達3.6萬人。
為應對生育高峰,北京市衛計委表示,全市將增加1000張產床、800余名助產人員。
學前教育問題凸顯
“育”的公共配套問題也開始浮現。
“缺少可靠的托兒機構,祖父母隔代教養又存在種種問題,父母們往往只能自己承擔。”莊女士說。
按政策,目前產假有4個月,部分單位會放寬至半年,但這依然滿足不了育兒需求。在生育了第二個孩子后,莊女士的一些朋友基本做起了全職媽媽。
“她們已經是企業里的高管,為了教育孩子,只能辭職。”莊女士說,“所以至少四五年內我不會再生第二個孩子。”
盼著生育第二個孩子、給女兒找個伴的楊先生,也因妻子不同意,只能暫時作罷。
因為夫妻雙方忙于工作,楊先生的女兒入學前,常常被放在老家,由祖父母照看。后來,孩子來京入學,又頗費了一番周折。
學前教育配套存在的問題,并非存在于一地。翟振武認為,這已經成為影響人們生育意愿的一大因素。
根據教育部公布的信息,截至2015年底,全國共有幼兒園22.4萬所,在園幼兒4265萬人,幼兒園教職工349.6萬人,學前三年毛入園率達到75%。教育部原部長袁仁貴表示,全面二孩政策實施后,學前教育將面臨較大壓力。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很多紡織廠女工也很多,她們有不少生育三四個孩子,甚至更多,工作也很少受影響。”翟振武說,“因為女工們上班時,把孩子送到廠里的育兒機構,下班順路帶回,影響不了工作。”
中央財經大學教授褚福靈認為,為了減輕家庭生育二孩的經濟壓力,生育期間至入小學之前的成本,應該按照各地經濟發展水平、消費水平等,適當地由社會共同承擔。
“生育前,有生育保障體系,學齡后有義務教育,只有出生后至學齡前的這幾年,國家相關保障缺失,屬于空白階段。提高這一階段的保障水平,應當是今后的工作方向。”褚福靈說。
輿論普遍認為,學校教育受全面二孩政策影響的情況,至少仍需三年才會顯現。但如今,由于各地不少女教師懷孕生二孩,使教育資源問題提前顯現。
浙江省教育廳對全省中小學女教師的一項調研發現,截至2015年底,全省普通中小學教師共有38萬人,女教師占64%。隨后抽樣調研的20所中小學中,有16所中小學的女教師,50%已孕有二孩或者有生育二孩的意愿。
教育部新聞處工作人員告訴記者,由于義務教育由各省負責統籌,而且各地孕情變化大,對這種“產假式缺編”,不好從全國層面把控形勢。
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研究員儲朝暉說:“針對這種情況,可以考慮教師資源在一定區域內統籌,不要把教師圈定為某個學校的員工。短期內,也可以臨時聘用或者返聘退休教師等解決問題。不過,解決這個問題的根本,還在于提高教師社會地位、收入水平,包括提升男性對教師職業的認同感。”
在區域內統籌教師資源方面,單獨二孩實施時,浙江杭州就設立了學前教育教師儲備基地和中小學教育教師儲備基地,由基地招聘培訓老師。一旦學校出現臨時性教師短缺,就可到相應學校頂崗上課。據浙江省教育廳公布的消息顯示,兩大教育基地已能覆蓋67%的公辦中小學、100%的幼兒園。(來源:《瞭望東方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