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_圖 南 編輯_胡是飛 供圖_管曦 蟈 蟈 設計_孫 星
闖蕩好萊塢的華人女導演管曦:用鏡頭,凝視這世間
記者_圖 南 編輯_胡是飛 供圖_管曦 蟈 蟈 設計_孫 星
好萊塢的女性導演不多,女性攝像師則更少,北京女孩管曦可謂少數群體中的異類,再艱苦的拍攝條件也堅持著女性的著裝特色,常常沐浴著同事目瞪口呆的神色,裙裾飄飄地扛著機器在片場穿梭。
北京人,導演、攝像師。2015年畢業于南加利福尼亞大學(University of Southern California,簡稱南加大,或USC)電影制作專業,2007年首次執導的作品SAMSARA便在“第八屆大學生短片電影節”上嶄露頭角,獲得最佳敘事短片獎。管曦的作品主要專注于女性題材,此后9年時間,12部導演作品,陸續獲得了包括奧斯卡學生單元最佳紀錄片獎(STUDENT ACADEMY AWARDS)、美國導演工會學生大獎(DGA STUDENT AWARD)等在內的數十項國際主流電影節大獎。在好萊塢,除了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其他的都是大新聞,每周都會有所謂的“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電影和最偉大的著作”出現,然后很快被人們遺忘。但管曦在好萊塢闖蕩出的名頭倒是有些與眾不同的意味—
初見管曦,只覺得她是個時髦的北京姑娘,生就一副顯而易見的纖瘦身板。依常理而言,她應當是個煙視媚行的女文青,過那種Bling Bling的時尚生活,卻不成想她還有一扇不露聲色的強壯靈魂,即使已經成為了好萊塢為數不多可同時兼任導演攝像和編劇工作的女性電影人,也要繼續走窄門,自覺追隨著英格瑪·伯格曼和阿里·桑戴爾的腳步,野心勃勃,非要當個作者電影導演不可。
“我對電影的熱忱是從小培養起來的,各種類型的電影加起來看了快幾千部,不過直到后來接觸到伯格曼和桑戴爾,比如《第七封印》和《西岸故事》,才直接影響我決定從一個單純的電影愛好者變成制作人,選擇去南加大深造。”伯格曼改變了電影是個體力活和技術工種的傳統,他發展了探索人物內心的電影風格,直面恐懼,剖析人性。正是這種宏大、艱澀的主題讓管曦對他的電影既敬畏又著迷,她“觸電”以來的經歷也像是在向電影大師英格瑪·伯格曼致敬—都是自己寫劇本,都帶點自傳的性質,拍攝上都是一把快手,每年至少完成一個片子。對管曦來說,伯格曼是個光陰老了,記憶卻猶新的符號,“我也希望能透過鏡頭觀察生活,努力去看到比別人更多的世界。”
看起來,她也犯了跟包法利夫人一樣的毛病:憧憬。但管曦有一個包法利夫人沒有的優勢,那就是真正熱愛她的憧憬。平時她活得太過興高采烈,似乎對世間的一切都興趣盎然,導致人們很少發現她真正的興趣所在。令她著迷的并非拍攝本身,而是有趣的母題。譬如文化、譬如信仰,總有一些聰明的、狡猾的、不落俗套的題目,讓她欲罷不能。
好萊塢的女性導演不多,女性攝像師則更少,華語電影圈也是如此。其實與片場的其他工作相比,導演通常要求精準的統籌能力,攝像則需要敏銳的鏡頭觸感,再加上不規律的作息和高到嚇人的工作強度,所以女性的身影很少出現在這兩個職業中。即使
南加利福尼亞大學
南加利福尼亞大學(University of Southern California),又譯南加州大學,簡稱南加大(USC),位于美國加利福尼亞州洛杉磯市,1880年由監理會創立,是美國西海岸最古老的私立研究型大學,世界著名高等學府。是美國大學協會(AAU)成員、環太平洋大學聯盟成員。
學校的電影藝術學院、音樂學院、傳播學院、商學院、公共政策學院、醫藥學院、建筑學院、工程學院和多媒體學院等居全美前十位。在2017年U.S.News美國大學本科排名第23位,2016年U.S.News世界大學排名第44位,2016年世界大學學術排名第49位。常年被U.S.News評為全美本科最難被錄取的大學之一。
學校擁有頂尖的電影藝術學院,校友獲得奧斯卡獎數量居全美第一位。在歷屆世界奧林匹克運動會上,南加大校友累計獲得144枚金牌、93枚銀牌和72枚銅牌,金牌數量和獲獎總量居全美高校第一位。有,也常常被繁重的工作環境磨出了男性的粗糙棱角,但管曦卻是少數群體中的異類,再艱苦的拍攝條件也堅持著女性的著裝特色,常常沐浴著同事目瞪口呆的神色,裙裾飄飄地扛著機器在片場穿梭。
心思柔軟,鏡頭卻敏銳,她拍過戰爭,拍過親情,拍過信仰,拍過夢想。離大師的步伐很近,離喋喋不休又矯揉造作的當下有點 遠。
2016年9月,管曦接受了著名暢銷小說《酥油》的改編執導邀請,并與好友一起開始改編劇本,《酥油》主要講述了淹沒于殤母離別之痛的漢族女子,被從雪山上吹來的風激醒,自此愛與生死的生命迷局中,高原白雪,酥油長明的故事。出于私心和電影“敘事”的需要,管曦為女主角設定了一段在敘利亞擔任戰地記者的往事,“這是把我除了做電影以外的另一個人生夢想投射進去了,我通過鏡頭讓它更加立體和豐滿,逼真到可以填補我人生的遺憾。”
有時候管曦看上去似乎具有雙重人格,她的一部分是舞臺上的表演者,在追光中講述人生悲歡,而她的另一部分卻是站在幕后的旁觀者,微蹙著眉頭斟酌演員的動作神態—這是一個既浪漫又清醒的姑娘,于她而言,一個鏡頭,就是隔開理想與現實的一窗扇。


管曦在電影《心燈·酥油》拍攝現場。
籌備了兩個多月后,管曦帶著劇組人員來到毗鄰敘利亞的黎巴嫩,開始戰爭場面的實景拍攝。這不是她第一次涉足“安全系數較低”的區域—2005年在印度,她沒趕上開往新德里的火車,隔天就在新聞上看到,錯過的那班火車發生爆炸事故,死傷無數;2013年在巴西拍攝紀錄片LOOKING AT STARS,她恰好趕上了巴西幾十年來最大規模的反政府游行活動。管曦跟著示威群眾游行了一周,就像一個旁觀者,一點點地看著這個游行變得丑陋起來,從最初的友好和睦開始變為詛咒謾罵,有人燒國旗,有人打砸搶,直到與警察當街對壘,炸彈和催淚瓦斯到處亂飛,甚至有人在她面前扔了一個酒精彈……
凡此種種驚心動魄,管曦遇到的不少,但她還總在路上,步履堅定又匆匆。
這當然也不是她第一次來到黎巴嫩,此前的黎巴嫩行程中,她要參加的影展還遭到過恐怖分子的炸彈警告。然而對于性命攸關的安全問題,管曦倒是十分淡然,“無論如何,生活總還要繼續,危險發生在每個人身上的可能性要么是零,要么是100%,炸彈又不會因為我的退縮懼怕就不爆炸。但如果選擇生活在憂懼里,世界就變成了一葉障目后的一個角落。危險盡管來,但他們一個笑容也別想從我臉上奪走,我才不會低頭。”
印度,巴西,黎巴嫩……細數管曦近幾年的足跡便不難發現,她總是試圖把目光投向更遠的地方,帶著她的鏡頭去遠方與世界相遇,擺脫庸常生活與熟悉面孔的束縛,理清角落里纏繞在一起的長長的現實生活的膠卷,拼命把其中最精彩的畫面呈現出來,站在新的角度省察生活。
管曦在黎巴嫩的住處位于基督教區,高樓簇新街道整潔,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然而拍攝地則大概是黎巴嫩最危險的區域,勘景時遭遇的死胡同,三面都被轟炸過的樓板所圍,斷壁殘垣上布滿彈孔,每一塊人行道磚格都沾滿了泥灰,那是被捻滅的煙頭或槍膛里火藥黏糊不散的陰魂。兩個區域散發著同樣的味道—錢味兒,只不過一個是嶄新的連號紙幣;后一個是被很多人手摸過的,冒著腐朽和那種雨天沒有晾干的舊床單的潮氣。

電影《心燈·酥油》在黎巴嫩的拍攝工作引起了當地人的強烈好奇,戰爭的陰霾暫時消散,孩子們在鏡頭前露出了最符合這個年紀的天真笑容。
“戰爭進行到最后,沒有一方能自稱是真正正義的,血戰到底,無非是兩敗俱傷的收場。”拍攝間隙,管曦與當地的軍人交流過,“他們的仇恨不難理解,恨家園損毀,恨親友離世,但他們每個人手上少說也欠了幾十條人命債,恨也不能理直氣壯。仇恨累計到最后,不過是一個正義的幌子,誰還記得初衷。”
但這趟黎巴嫩之行,管曦也并非全無收獲,“我們拍攝的是黎波里一條名叫Syrian Street的大街,兩邊的街區被不同勢力占據,一直在交火。但片場搭建好以后似乎就變成了一個和平的小空間,原本敵對的兩方都聚攏在我身邊,看我拍電影,伸出手臂讓我寫他們的中文名字。這是一個既開心又酸澀的過程,他們一直身處戰火中,從無渠道和精力去了解外面的世界還有什么,而我的鏡頭為他們打開了一扇和平的門,盡管很短暫,但至少在攝像機運轉的時候,他們是和平的。”
影視專業作品集準備工作小問答
Q:對于準備申請海外院校影視制作的學生而言,作品集準備過程中應著重表現什么?
A:展示你自己,展示你的想法。
Q:現在的許多經驗分享中經常提到題材的重要性,鼓勵學生選擇關愛社會弱勢群體、關心環境問題等選題準備作品集,你對此有何看法?
A:題材固然重要,但成就一部作品的因素有很多,并不只有題材一個決定因素。把好題材拍爛的也不在少數,所以盡可能地在作品集里展現自己對這個專業的熱情和想法,畢竟對于西方的電影制作專業的校方評審來說,他們通常更注重是否能從作品集中看到學生作為電影人的潛質。
Q:你認為中外影視制作專業的教學模式有何區別呢?
A:其實我個人的經驗很難比較,我在國內外修讀的兩個碩士專業不同,北師大是紀錄片制作,更偏重理論,我的導師是張同道老師,其實也是他帶領我去接觸攝影和電影這個行業;而南加大是電影制作,更偏重實踐,而且初入學的時候是不區分專業的,導演、編劇、聲音、攝影、制片和剪輯都要學習,第二年才擇定主攻方向。但不可否認的是,南加大的課程模式鼓勵我一直嘗試去跟不同國籍的人合作,其實對于電影人來說,許多觀念都是在學生時代塑造起來的,而拍電影這件事不可能始終停留在書本理論 上。
黎巴嫩的片段大約是管曦最接近政治的一次,但她從無意將這些當成包裝噱頭,她既沒有極端的政治觀點,又沒有反對一切的憤世嫉俗。管曦冷靜的生活態度一半是天生的,一半來自境遇的磨礪。她崇尚自由、正義、理性這些“普世價值”,卻又不追求任何一個階層的利益,僅僅因為出于美的考慮,看不下去那些丑陋,發出一聲嘆息罷了。她希望讓自己的作品生動起來,對她來說,鏡頭就是靈魂與這個世界的邊界,薄薄的一片玻璃是她的偽裝,也是她的真心。
她需要用作品與世界交流,拍點什么,做點什么,甚至改變點什么。
電影是否可以改變世界?答案是,也許吧。好萊塢至今依然熱度不減的段子就是克拉克·蓋博在《一夜風流》里解開他的襯衫紐扣,露出了一個赤裸的胸膛。而電影上映的那一年,美國的內衣銷量下降了75%。
這個逸聞的真實性已無從考證,但它所營造的圖景和希冀把電影發展成為一門社會工程學的志向,在這兩年得到了更多的回應,電影不僅可以改變內衣銷量,而且可以改變戰爭,饑餓,全球變暖,垃圾郵件,血鉆等問題。即使技術純熟的商業片淹沒了藝術電影,即使人們忘記了造一座凱旋門或自由女神像不是為了讓他們靜立在那里,而是為了動起來,咄咄逼人去。即使人們撤回敏銳的目光,不再細致地斟酌和贊賞,也總還有人堅持著老派的信仰,說著陳腐的格言,信奉舊式的神靈。即使窗外那個高喊著娛樂至死的聲音越發響亮,回響在房間里的伯格曼依然不會寂滅無聲。
電影是導演透過鏡頭凝視這世間的藝術,管曦一直這樣堅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