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岳詩歌理趣研究

尹文淼

方岳詩歌理趣研究

尹文淼

在琳瑯滿目的詩歌畫廊里，南宋詩人方岳以“理趣”見長而引人入勝，其詩歌擅長通過簡單的生活場景揭露深刻的人生哲理，本文即探討方岳詩歌所蘊含的理趣。

方岳 詩歌 理趣

方岳生活于寧宗和理宗兩朝，這一時期，理學蔚為大觀。方岳成長在“程朱闕里”的徽州，自幼就學于理學名師，成年后又與理學家交往甚密，對理學宗師推崇備至，在《寄題朱塘晦翁》中曾自喟“藐余抱遺書，生世恨不早”。又由于在蘇軾的影響下，整個宋代詩壇彌漫著濃厚的理學氛圍，形成了方岳詩歌“理趣”的思想淵源。

詩有理語，淵源甚早。《詩》云：“穆穆文王，于緝熙敬止。”（詩經·大雅·文王）《詩》云：“不聞亦式，不諫亦入。”（詩經·大雅·思齊）前者頌揚文王奮發前進，后者說文王虛己受人，采納諫言。六朝詩人，以老莊玄學哲理入詩，陶謝之詩多此類。正所謂“唐詩主情，宋詩主理”，宋詩之理不言而喻。但過分強調說理，喪失詩歌的審美特性，必然寡淡無味。明代胡應麟《詩藪》這樣評論著名的理學家：“程、邵好談理，而為理縛，理障也。”指出二程和邵雍等道學家的詩歌違背藝術規律純粹說理，缺乏美感和趣味。如邵雍“一陽初動初，萬物未生時”，陽氣初動卻未生萬物，必待陰陽二氣聚合方能滋生萬物。邵詩以理語成詩，抽象枯燥，質木無文，顯然是墜入“理障”。方岳詩則不然，且看:

畫中亦愛雨中山,連雨山行卻厭看。一夜東風吹作雪,問誰畫我訪衰安?（《秋崖小稿》卷四《道中即事》十三首之九）

方岳所寫，是從具體的生活感受中領悟出來的道理，選材貼近現實生活，有利于激發讀者的審美趣味。其詩闡釋了審美與生活的關系：美是有距離的，是超乎功利的，所以詩人會有雨中惹人厭，雨外無限美之感。

縱觀有宋一代，說理詩大多因談理至多而寡淡無味。如此一來，能把發人深省的哲理同富有特色的生活情趣及新穎鮮明的藝術形象熔鑄一體的方詩就顯得難能可貴了。那么，如何令詩歌富有哲理而趣味盎然呢？包恢《答曾子華論詩》中這樣闡述“理趣”：“古人于詩，不茍作，不多作。而或一詩之出，必極天下之至精，狀理則理趣渾然，狀物則物態宛然。”（《敝帚稿略》卷二）包恢認為，凡狀理好的詩，必然是“理趣渾然”的，方詩有此特點。

昨日東船使風下,突過未興快于馬。今日西船使風上,適從何來急于浪。

東船下時西船怨,西船上時東船羨。籬師勞苦自相覺,明日那知風不轉?……(卷三十《東西船》)

該詩精警有趣，世界處于運動變化中，人的際遇也在不斷改變，同樣的條件，有些人得利，有些人失利。昨日東船借助風力，速度極快。哪知風水輪流轉，今日西船在風力的助長下，竟連海浪都落了下風。這里包含著辯證法的思想，所謂利弊，并非一成不變。在東西船無休止的怨遲羨速中，誰又曉得“明日那知風不轉”。

真正以“理趣”為大家所喜愛且藝術水平較高的，是善于通過具體、形象的描寫來闡釋生活哲理的詩歌，如方詩：

從來人說天難做,才怨春陰又怨晴。昨夜雷驅三尺水,更愁橋斷不通行。(卷十《獨立二首》之二)

一個春陰一個晴天，在有些人眼里看來舒適可愛，但是另一些人卻對其牢騷滿腹，抱怨非常。天地萬物都是客觀存，亙古不變的。無論陰晴圓缺，還是春去秋來，本質都是一樣的。正是由于每個人主觀角度不同，出發點不同，導致了一些人“春眠不覺曉”，另一些人卻“才怨春陰又怨晴”。細細品讀，其中道理耐人尋味，不禁讓人發哂，覺得趣味橫生，越品越有滋味。由此可知，方岳“理詩”之所以趣味非常，其中一部分原因是蘊含了豐富的“人趣”。所謂“橫看成嶺側成峰”，正是人的多愁善感，變化無方，才讓一成不變的自然煥發永不衰竭的藝術魅力，也為方岳的說理詩帶來額外的生機與情趣。

生活在內憂外患，江河日下的南宋，方岳對民生疾苦有深刻的體會，其《虎山行》發出了對國難民生的真誠感喟：

黃茅慘慘天欲雨，老烏查查路幽阻。田家止予且勿行，前有南山白額虎。一母三足其名彪，二子從之力俱武。西鄰昨暮樵不歸，欲覓殘骸無處所。日未昏黑深掩關，毛發為豎心悲酸，客子豈知行路難！打門聲急誰氏子，束蘊乞或霜風寒。勸渠且宿不敢住，袒而示我催租瘢。嗚呼！李廣不生周處死，負子渡河何日是？

該歌行體古詩以虎害諷刺政治，控訴了南宋后期統治者對廣大貧苦百姓的殘酷剝削，反映了詩人對民生疾苦的深切關心。全詩意蘊深厚，感情濃郁，用典自然貼切，反應了“苛政猛于虎”的深刻內涵。方岳反對統治者壓榨百姓，并提出仁政的主張：

天與君王共一仁，只將仁與物為春。要令率土無枯槁，未賞冰池皺玉粼。(卷四《次韻謝兄立春戲擬春帖子》其四)

開篇即蘊含理的意味。天與君王都講求一個“仁”字。表面上只談天的仁慈，賦予大自然春色，實際上“枯槁”運用了雙關，不僅是天要讓賦予萬物生機，統治者更要以仁愛之心對待子民，賦予他們安居樂業的生活。

詩蘊哲理，古已有之，延及兩宋，驟然興盛，但多抽象寡淡、質木無文，鮮少有人能像方岳這樣通過司空見慣的事物揭示常人未曾領悟的人生哲理，且趣味盎然者，因此方岳詩之理趣于宋代頗為彪炳。

項目名稱:方岳詩歌理趣研究，項目編號：kjcx2016-13mdjnu。

（作者介紹：尹文淼，牡丹江師范學院文學院2015級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