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及其續書中的女性結社*

·陽 達 胡瑞瑞·

《紅樓夢》及其續書中的女性結社*

·陽 達 胡瑞瑞·

明清之際文人結社風氣十分盛行，在文學作品中也多有反映，《紅樓夢》及其續書中就多次寫到結社。詩社成員主要是大觀園中的女性，詩歌內容多以詠物為主。作為一個詩歌組織，詩社也形成了評比等一系列的規則，成為她們日常生活的重要娛樂方式。《紅樓夢》及其續書中女性結社現象的出現，在一定程度上深受當時社會環境和結社風氣的影響，也反映出女性教育程度的提高及女性參與社會生活的愿望。

女性結社 《紅樓夢》 《紅樓夢》續書

女性結社是《紅樓夢》中的重要題材①，這種結社行為在《紅樓夢》續書中也多次寫到。據筆者統計，《紅樓夢》及其續書中描寫女性開展社事活動的場景多達38處，其中因詩社而出現大量詩句的篇目就有36回。這一系列小說反復渲染女性結社的現象，在某種程度上也反映了明清時期女性的社會行為。所以，通過對這些女性社團的研究，我們可以探析明清時期女性的文學修養以及她們的生活狀況。

一、詩社的題材分類

《紅樓夢》及其續書中詩社的詩人們是一群“娘子軍”，她們滿腹詩書、才思敏捷，在大觀園中構建了一個理想的詩歌王國。與現實中的女性一樣，由于長期禁錮于閨閣之中，她們接觸到的事物有限，寫詩范疇與眼界自然不同于男性。吟詠的的題材大致可劃分為以下三類：

(一)景物詩

在《紅樓夢》及其續書中主要以海棠、菊花、桃花、柳絮、雪、絳珠仙草、芙蓉、花月、雪美人、梅花、蘭花、荷花、紅杏、牡丹、臘梅、文官果、二蠶等事物為吟詠對象。其中芙蓉、菊花、絳珠仙草兩次作為詩歌主題，海棠三次成為吟詠對象。由此可見，詩社中多次以花作為主題，不僅因為花開嬌艷、惹人憐愛，更重要的是花的意象代表著不同的品性，如菊花的隱逸、桃花的艷麗、梅花的傲骨、蘭花的清幽、荷花的高潔；亦有一些事物是偶然見之，一時興起，便以此為主題。最初的“海棠詩”便是因李紈見到賈蕓送來的白海棠而發起，如《紅樓夢》第三十七回《秋爽齋偶結海棠社 蘅蕪苑夜擬菊花題》：“李紈道：‘方才我來時，看見他們抬進兩盆白海棠來，倒是好花。你們何不就詠起他來’”②。雖然迎春認為還未賞花就作詩，未免有些不合情理。但寶釵立刻反駁：“不過是白海棠，又何必定要見了才作。古人的詩賦，也不過都是寄興寫情耳。若都是等見了作，如今也沒這些詩了。”③

不得不提的一個現象是詩社之名的來源，其中大多是以所詠之物命名。《紅樓夢》第三十七回《秋爽齋偶結海棠社 蘅蕪苑夜擬菊花題》，“寶玉道：‘到底要起個社名才是。’探春道：‘俗了又不好，特新了，刁鉆古怪也不好。可巧才是海棠詩開端，就叫個海棠社罷。雖然俗些，因真有此事，也就不礙了’”④。因做海棠詩而有海棠社，即便后來改為桃花社，也是因為林黛玉作桃花詩，“湘云笑道：‘一起詩社時是秋天，就不應發達。如今卻好萬物逢春，皆主生盛。況這首桃花詩又好，就把海棠社改作桃花社’”⑤，“詩言其物，物為社名”的傳統保留了下來。《紅樓真夢》第九回《開吟社探春賞花 忤親庭賈環逃杖》中亦有因見杏花開，而邀杏花社的情節，“剛才我瞧見杏花盛開，想和大嫂子商量開個‘杏花社’”⑥。可見，起社因一時興起，社名可隨處拈來。這些社名看上去都脫離不了風花雪月，尤其以花居多，似乎落了窠臼，可是被《紅樓夢》及其續書寫來，卻恰到好處，歸根結底是海棠社做了鋪墊。海棠社是《紅樓夢》詩社的開端，甚至在眾多續書中也多次被提及。特別是眾人陸續走出大觀園后，就愈加懷念當年相聚熱鬧的場景。《紅樓夢》第八十一回《占旺相四美釣游魚 奉嚴詞兩番入家塾》，寶玉在傷感迎春出嫁后的遭遇時就提到，“嫁出去受人家這般苦楚！還記得咱們初結‘海棠社’的時候，大家吟詩做東道，那時候何等熱鬧”⑦。正是因為有曾經的快樂和分離后的孤寂作對比，才會顯得更加凄涼和感傷。可以說，海棠社是《紅樓夢》結社的一個標志，續書中的結社也延續了這種和諧的氛圍。

(二)節日詩

節日和結社有兩個很重要的共同點：團聚和熱鬧。人多自然利于結社，《紅樓夢》及其續書中就有大量節日詩，主要描寫的節日是除夕和消寒會，“今兒大年節下，何不就以除夕即景為題，算起一社做詩，總比別的玩意兒好了”⑧。《紅樓夢》中的消寒會主要是跟賈母有關，她喜歡借著消寒會的由頭，組織兒孫們聚會。消寒會因為有了賈母的支持，一直備受重視，更甚者如寶玉，借著消寒會逃學。據筆者統計，在《紅樓夢》及其續書中有9次提及消寒會，其中在消寒會上存有詩作的有4次，僅是提及消寒會但卻并未作詩的有5回。如下表所列：

其中在大觀園的詩社中，除了賈寶玉這一位男性參加以外，其他男性較少加入此類詩社。而在《紅樓夢影》第十九回《梅花雪啜茗懷人 消寒詩食瓜奪彩》的消寒會中就說到賈政、賈蘭等男性參加，“寶玉從懷里掏出一張箋紙，寫著消寒九首的題目，說：‘這是老爺擬的，知道今日姐姐、妹妹都在這里，說不必拘，每位作一首也可，作九首也可。派了大奶奶謄錄，璉二奶奶辦供給，作得了交上去，老爺評定甲乙’”⑨。在這次作詩中，除了作詩者、謄錄者、供給人員為女性，其他的工作大都是男性擔任。擬題和評定是賈政，收卷和傳送的人是賈蘭，宣布結果的是賈寶玉。這種現象在詩社中可是難得一見，同時也說明男性對消寒會和女性詩社的重視。

(三)祝賀詩

景物詩、節日詩、祝賀詩，都與大觀園里女性的行動軌跡息息相關，所作之詩大多是她們真實的所思所感。她們的詩作缺乏男性詩人的那種憂國憂民之感，更多是以自己溫柔的筆觸來描寫個人的感情和生活。究其原因，主要是以下幾點：首先，《紅樓夢》及其續書中的女性結社，大多以家庭為單位，因受生活環境的限制，她們只能寫閨閣中的所見之物；其次，結社的大觀園亦為鐘靈毓秀之地，時時楊柳拂面，花香撲鼻，客觀上也促進了詩歌的創作；再次，女性心理更為細膩，容易縱情于自然，加之所描寫的雪、花等均是美好事物，難免讓人心生喜愛，女性詩人吟詠也就不難理解。

二、詩社的規則

詩社是一個有組織的團體，不僅要有嚴格的作詩規則，還需有明確的社團規定。《紅樓夢》及其續書中，不同的社團有著固定的社名、工作人員、開社日期、獎懲制度，并且每個社員都有符合自己的雅號，這些都足以說明詩社的正規以及大家對詩社的重視。

(一)邀請形式

娣探謹奉

(二)組織形式

(三)結社地點和社員雅號

(四)作詩規則

(五)評比

正所謂“無規矩不成方圓”，詩社的規則細致又復雜，既保證了社事活動的有序開展，也為紅樓詩社的繁盛和持續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三、結社之因

《紅樓夢》及其續書中有很多的結社現象，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有多個方面，如作者的才學、大觀園的生活環境、現實生活中女性結社和經濟文化的影響。

(一)作者的才學

(二)現實中女性結社的影響

(三)文化原因

當然《紅樓夢》及其續書中女性結社的出現還存在著其他的一些原因，如生活無聊，需要通過結社這樣的一些活動來打發時間；家族中的女性志同道合，樂于施展才華，成立詩社；通過詩社增進文學交流，開闊自身的視野等等。但是，歸根結底還是明清女性教育的發展和女性才學的提高，為結社提供了可能。

總體來說，《紅樓夢》及其續書的作者在小說中精心打造了一個“女兒王國”，而女性結社賦詩則是其中最為精彩的生活場景。與其說這是她們的一種娛樂方式，不如說是展現了作者理想的社會模式。所以，女性結社不僅反映了明清女性意識的增強，在某種程度上也折射出明清女性社會地位的提升，對后世女性解放和女性文學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注釋：

① 俞曉紅《〈紅樓夢〉詩社與明清江南閨媛結社小識》(《紅樓夢學刊》2009年第5期)、陳霞《論〈紅樓夢〉中海棠詩社》(碩士學士論文，內蒙古民族大學，2009年)、嚴安政等《紅樓詩社——曹雪芹理想的社會模式》(《西安電子科技大學學報》2004年第4期)、李蘭等《曹雪芹詩歌的美學思想——“紅樓詩論”析論》(《紅樓夢學刊》1985年第4期)等，對《紅樓夢》中的詩社多有精深的論述，但對續書中的結社言之較少。本文結合《紅樓夢》及其續書進行闡述，不僅可以了解“紅樓詩社”活動的連貫性，也能從整體上把握結社的總體風貌。

(責任編輯：徐永斌)

*本文系江西省高校人文社科項目“文學視野下的女性與科舉研究”(項目編號：JC1510)階段性成果。

陽達(1981—)，男，湖南邵陽人，文學博士，華東交通大學人文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為文人結社、科舉文化、女性文學。胡瑞瑞(1991—)，女，江西吉安人，華東交通大學人文學院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文人結社、女性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