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茶文化的翻譯策略淺析

王瑜生

（南京信息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江蘇南京 210046）

《紅樓夢》茶文化的翻譯策略淺析

王瑜生

（南京信息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江蘇南京 210046）

本文對《紅樓夢》楊憲益、戴乃迭英譯本和霍克斯、閔福德的英譯本有關(guān)飲茶部分的翻譯進行了比較研究，認為翻譯手段需要靈活運用，并無固定程式，霍譯本注重讀者體驗，更具魅力。

翻譯；歸化；異化

1 導(dǎo)言

兩種語言之間的翻譯實際上也是跨文化活動，源語中必然有各種各樣的文化詞，翻譯中常用的方法是異化翻譯策略和歸化翻譯策略，如何選取、如何轉(zhuǎn)換必須綜合考慮，并無固定模式或標準。這也構(gòu)成了翻譯事業(yè)的魅力，人們可以永遠探討更好的翻譯方法，也因此一部作品不斷有新的重譯本出版。

翻譯中異化主要是遷就源語的文化特點，吸納源語的表達方式，通過異化重構(gòu)異國情調(diào)。而歸化則是遵守譯入語的語言傳統(tǒng)，用地道的譯入語表達方式完成翻譯，這種策略好處是減少了讀者的閱讀障礙，讓讀者閱讀親切，缺點是容易使作品變味，失去原有的蘊含。

《紅樓夢》是描繪我國封建社會的偉大文學(xué)作品，以全景的方式展現(xiàn)了封建社會的人文風(fēng)貌，它充分展示了我國燦爛文化的各個方面，也包含了歷史悠久的茶文化，據(jù)統(tǒng)計，全書提到茶的地方達到273處，詠及茶的詩詞有23處。如何準確地翻譯這部偉大作品，對翻譯者來說是個巨大的挑戰(zhàn)。目前影響大、評價較高的是楊憲益與戴乃迭夫婦的合譯本和戴維霍克斯與約翰閔福德的譯本，本文擬對《紅樓夢》的兩個著名譯本中的茶文化翻譯進行對比分析，探討兩位大師的翻譯藝術(shù)和策略。

2 兩譯本茶文化的翻譯

2.1 茶名的翻譯

《紅樓夢》書中多處提到幾個茶名，第五回寶玉在太虛幻境，警幻仙子給他獻上了一碗奇茶，此茶源于放春山遣香洞，茶名為‘千紅一窟’。

曹雪芹以‘千紅一窟’諧音‘千紅一哭’，預(yù)兆書中女子的悲慘下場，寄托他對女主人公的同情。楊譯以直白的方式，譯成了“Thousand Red Flowers in One Cavern”，即：洞里的千多紅花，丟失了原文的蘊含，目的語讀者并不知道其中深意。霍譯為“Maiden’s Tears”，即：少女之淚，非常雅致，而且又將‘千紅一窟’的內(nèi)涵譯出來了。“放春”謂春天花木萌發(fā)生長，杜甫《留別公安太易沙門》有詩云：“沙村白雪仍含凍，江縣紅梅已放春”，春回大地，萬物復(fù)蘇。楊譯Expanding Spring，意即：擴張中的春天，過于直白，失去意境，而霍譯為“Spring Awakening”，意即：復(fù)蘇中的春天，意境和原文接近。

第八回中提到了另一種茶，即楓露茶：

寶玉吃了半碗茶，忽又想起早起的茶來，因問茜雪道：“早起沏了一碗楓露茶，我說過，那茶是三四次后才出色的，這會子怎么又沏了這個來？”

楓露茶是否存在已經(jīng)很難查證，同時代文獻并無這一茶種的記載，也可能是作者杜撰，脂批認為楓露茶與‘千紅一窟’遙映，以示血淚，營造悲切之情，當(dāng)然是一家之言。作者對茶的特性描繪細膩，特別強調(diào)三四次后才出色，應(yīng)該是發(fā)酵類茶，而且是珍品，否則寶玉也不會動怒。楊譯為Maple-dew tea，取漢字字面意義而成，更具意象美，保留了脂硯齋所解讀的深意，霍譯以音譯Fung Loo處理則沒有這個效果。

在第二十五回曾提到一種外國進貢的茶，名叫暹羅茶，楊譯：It’s a tribute tea from The Los Kingdom，霍譯：That was a tribute tea from Siam。此處楊譯將暹羅譯成了The Los Kingdom，是個誤譯，暹羅是中國對現(xiàn)東南亞國家泰國的古稱，英語為Siam，霍譯是正確的，對于地名茶的翻譯，兩個譯本不約而同采取了tea from…的模式。

在第四十一回寫賈母帶領(lǐng)眾人游覽大觀園,至櫳翠庵,妙玉捧與賈母的是老君眉。老君眉是普洱茶中的一種珍品，味甘醇。兩譯本均作了歸化處理，楊譯本將老君眉翻譯為The Patriarch’s Eyebrows，還原成漢語意為族長的眉毛，而霍克斯譯作The Old Man’s Eyebrow，譯回漢語即老者的眉毛，老君在中文里指太上老君或老壽星，二者形象都是白發(fā)、白須眉，老君眉茶命名主要是取茶葉形狀似老者的須眉，有研究者認為楊譯更準確，但族長只是特出了地位尊貴，并不一定年歲很高，霍譯強調(diào)老人，恰恰更符合中文命名本意。

在第八十二回中寶玉到瀟湘館看黛玉：黛玉微微的一笑，因叫紫鵑“把我的龍井茶給二爺沏一碗”。

龍井是我國十大名茶之首，有“色綠、香郁、味甘、形美”四絕的特點，產(chǎn)于浙江西湖龍井村，村中有一井，傳說其中有龍。有人指出dragon在英語中常指惡龍，所以有學(xué)者提出棄用dragon,其實，大可不必。霍譯為Dragon Well tea，取用了漢語的意象，令讀者產(chǎn)生神秘、珍奇感。楊譯用拼音譯名也是一種常用手段，但失去了原文蘊含的情調(diào)。總體看，楊譯和霍譯對待茶名都交替使用了音譯和意譯方法，意譯應(yīng)該是更好的方法，可以通過文字構(gòu)成圖像，傳達更多的內(nèi)涵。

2.2 茶禮、茶俗語的翻譯

第十九回記述襲人的母親接襲人回家去吃年茶，楊譯：to take her daughter home to tea and keep her until the evening.霍譯：She was taking her home for a New Year’s party and would not be bringing her back late that evening.

吃年茶是中國的民俗，貧寒之家，農(nóng)歷正月初頭幾天，親朋相聚，以茶代酒，共慶新年，并非僅僅喝茶，譯文讀者可能不清楚為什么喝茶要那么多時間。楊譯是準確的，霍譯采用歸化策略，將“吃年茶”翻譯成New Year’s party，讀者肯定能明白，但有點過了，賈府的年茶和西方人的新年聚會差別太大，但也可看出霍克斯煞費苦心。楊譯似可增補一個解釋：annual tea gathering usually lasts a long time.

第二十五回王熙鳳對黛玉笑道：“你既吃了我們家的茶，怎么還不給我們家作媳婦兒？”王熙鳳打趣的話倒是有中國傳統(tǒng)習(xí)俗的底蘊，《茶疏考本》指出：“茶不移本,植必生子,古人結(jié)婚必以茶為禮取其不移置子之意也,今人猶名其禮曰下茶。”俗話說：“好女不吃兩家茶”，意指吃茶就是接受了婚約，今天在中國很多地區(qū)仍然維持這一風(fēng)俗，也印證了茶在中國社會的地位。楊憲益把這句話譯為：“Drink our family’s tea,a daughter-in-law to be”，從字面進行了翻譯，意思正確，但讀者不一定能完全領(lǐng)會玩笑的文化內(nèi)涵，霍克斯譯本為You know the rule：“drinkthe-family’s tea,the family’s bride-to-be”。霍譯把王熙鳳的話還原成社會規(guī)則，增加了一句：你知道規(guī)則的，更加貼近原文的語氣。

妙玉名列金陵十二釵之一，出身世家，精通茶道，第四十一回妙玉關(guān)于飲茶有一段說辭，引用了飲茶的俗語，“豈不聞一杯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飲牛飲騾了”。楊譯本為：“First cup to taste,second cup to quench the thirst,the third to water an ox or a mule？”基本按字面翻譯，過于拘泥，反倒失去了趣味。霍譯本依據(jù)俗語原意，對原文作了歸化處理：“One cup for the connoisseur,two for a rustic,and three for a thirsty mule”，把飲茶者分為了三個層次，即：行家、俗夫和騾子，譯文工仗、雅致，符合俗語的句式特點。

2.3 茶水的翻譯

賈府本是鐘鳴鼎食之家，生活極為精致，對于烹茶的水自然也十分講究，第四十一回精彩載有妙玉對水的高論：

妙玉冷笑道：“你這么個人，竟是大俗人，連水也嘗不出來。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著，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臉青的花甕一甕，總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開了。我只吃過一回，這是第二回了。你怎么嘗不出來？隔年蠲的雨水那有這樣輕浮，如何吃得。”

“輕浮”是茶藝中的專有術(shù)語，意謂茶汁清淳。水為茶之母，懂得茶道之人對水是十分講究的，妙玉出身世家，為金陵十二釵之一，當(dāng)然精于茶道，賈母來看她，她就知道老君眉適合賈母飲用，她與賈母可謂茶遇知己。她與林黛玉、薛寶釵為閨中好友，單獨請他倆喝“體己茶”，煮茶用水也十分考究，用了儲存了5年的雪水，取之于梅花之末梢，雪水為軟水，楊譯將“輕浮”譯為light and pure是準確的，霍譯為buoyant lightness，強調(diào)了輕，少了清淳之意。

妙玉稱寶玉為茶中俗人，楊憲益照字面譯為“Can you really be so vulgar……”，俗人有三解：1.庸俗的人；低俗的人。2.一般人，普通人；百姓，民眾。如《老子》：“俗人昭昭，我獨昏昏。3.佛教、道教指未出家的世俗之人，與出家人相對。出于出家人妙玉口中，本有雙關(guān)之意，但從上下文來看，應(yīng)該是第二種意思。vulgar指人時意為粗魯唐突，缺乏教養(yǎng)，楊譯顯然違背了原文本意。霍克斯未作字面翻譯，而是改動為I am quite disappointed in you.字面看似乎不對等，恰恰表達了原文的內(nèi)涵。

3 結(jié)語

翻譯中使用何種翻譯方法，需要權(quán)衡，形諸于文字更需要字斟句酌，要考慮目的語讀者的接受心理，也要考慮對源語文本的忠誠，楊譯本和霍譯本都是很成功的譯本，反映了譯者對英漢雙語的駕馭能力，對比這兩種譯本對于我們研究漢英翻譯的策略大有裨益。霍克斯是著名漢學(xué)家，一生癡迷于《紅樓夢》，為了翻譯《紅樓夢》放棄了牛津大學(xué)的教職，他的譯本更注重于讀者的閱讀體驗，總體上應(yīng)該是更有魅力的譯本。

[1]勞倫斯·韋努蒂．譯者的隱身[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4.

[2]曹雪芹，高 鄂．紅樓夢[M]．長沙：岳麓書社，2004．

[3]曹雪芹．脂硯齋批評本紅樓夢[M]．長沙：岳麓書社，2006：48

[4]Yang Xianyi，Cladys Yang．A Dream of Red Mansions[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Press，1994．

[5]Hawkes，David，John Minford．The Story of the Stone[M]．London:Penguin Books Ltd．，1973．

[6]王珍珍.一部《紅樓夢》滿紙茶葉香 ——“茶”與“紅樓夢中人”談.安徽文學(xué)[J].2007(9):154-155.

[7]任彤，張慧琴從目的論談《紅樓夢》霍譯本的茶文化翻譯.文學(xué)教育[J].2011(1):100-101.

2016年江蘇省高校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研究項目部分成果（項目編號：2016SJA740017）。

王瑜生（1966-），男，江蘇大豐人，英語碩士，副教授，研究方向：英語語言文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