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衣裳

我曾在電視里看到一位外國的盲畫家。他別的都不畫，光畫人；他別人都不畫，光畫自己的妻子。他已經80歲了，妻子也已老態龍鐘。可是他畫出來的妻子，每一幅都是丑丑的、五彩繽紛的小姑娘，哎呀，真是人人喜歡，他就是這樣出了名的。

最近我又發現了一個極其相似的盲畫家。她剛過20歲，10歲那年失明。失明后的10年里，你萬萬想不到她熱衷于什么——她熱衷于色彩！

然而她并非真的作畫，她的本職是按摩醫師。我的同事在按摩診所里看到她，驚嘆不已。事后同事向我描述，那天，她真像一幅畫，她穿的連衣裙是那樣一種罕見的紅色，她烏黑的長發上還佩有個淡金色的發夾，讓人想起夏日傍晚散步時天邊鑲著金邊的落霞。

那天診所里人很多。有人說她的裙子漂亮。她就問：有誰知道我的裙子的顏色呢？大家的目光就都集中到那紅色上面。

玫紅？桃紅？朱紅？桔紅？絳紅？粉紅？

銹紅？血紅？醬紅？紫紅？茜紅？霞紅？猩紅？霽紅？石榴紅？海棠紅？薔薇紅？罌粟紅？胭脂紅？寶石紅？……

大家饒有興趣地猜著，幾乎把所有想得起來的紅都說遍了，而她只是笑著，搖頭，搖頭，搖頭……

我的同事在進報社之前是紡織廠里專職搞棉布染色的，自以為對色彩有專業水平，但還是沒有講出能讓她認可的紅色來。事后想，她看不見，她心里認定的那種顏色，別人又怎能猜得透呢？

而她心里認定的那種顏色，肯定要比大家猜測的更美。

直到最后，她也沒說，她的連衣裙，到底是一種什么紅。

她只是說：我有滿滿一櫥呢，五彩繽紛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