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桂花年糕

林家睿

從窗前的桂花樹開始飄香起，我就一直在盼望著大年夜，盼望著全家人團聚在那被連綿小山簇擁著的奶奶家。

每年的年夜飯，一定是大魚大肉，異常豐盛，我卻往往只吃一點點，就為了等那最后一道菜的到來。一股熟悉的芳香從廚房飄來，壓軸菜——桂花年糕——終于端上來了。桂花糖化成了漿，成絲成縷，在大紅燈籠的映襯下，呈現出晶瑩剔透的色彩。年糕是自家打的，糯而韌，放入口中，滑溜溜的，甜而不膩的美味自舌尖直入心房。等每個人夾了一筷子之后，這盤年糕就歸我了。奶奶一邊說著“慢點吃，沒人和你搶”，一邊笑著幫我擦去嘴角的糖漿。

爸爸說，這還是他小時候的味道。

其實，這也是我小時候的味道。

金秋十月，桂花開了，奶奶家前前后后都沐浴在沁人心脾的花香中。那時候，奶奶會在屋前的桂花樹下鋪上一床被單，我就屁顛屁顛地拿著一個籮筐，站在被單上，抬著頭，樂呵呵地看著奶奶“采”桂花。只見奶奶舉起一根竹竿伸到那濃密的枝葉里搗鼓著，桂花便如金黃色的瀑布一般從天而降，被單上、籮筐底瞬間就被鋪滿了。有時候我會鬧著要拿竹竿自己搗，但因為不得要領，常常搞得滿頭滿臉都是花，整個人可以香好久好久。奶奶會佯裝生氣，但還是輕輕地幫我將它們悉數撣去，然后拉著我的手，一起走向那撒滿金黃色落花的后院。

接下來，奶奶便把打下來的桂花晾曬到院子里。她蹲下身子，細細揀去和桂花摻和在一起的枝葉與灰塵。晾曬幾天，等桂花干得差不多以后，再一捧捧地放入一個大罐里，用糖腌制。年幼的我常常癡癡地看著，從不去管這美味的誕生究竟要經過多少道工序，只是知道馬上就能有香噴噴的桂花年糕吃了。有時趁奶奶不注意，我偷偷地跑到糖罐前，用手指挑一些桂花糖，放在嘴里細細地舔。那時我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

現在，我已經學會了怎么去搗桂花而不被弄得滿頭都是，學會了怎么腌制桂花糖會更香，甚至還學著如何炒桂花年糕。可是奶奶卻不會了，她揮不動長長的竹竿，也蹲不下來攤晾桂花。看著奶奶日漸屈駝的背影，那個和桂花年糕一樣甜蜜的童年就這樣離我而去了。

今年過年，我想自己做一盤桂花年糕給奶奶吃，桂花糖化成漿，成絲成縷，年糕糯而韌，滑溜溜的，讓那甜味從舌尖彌漫到心房……我無法再回到童年，但那份觸動心靈的味道卻可以從過去蔓延到現在，并且一直延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