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屋

胡育誠

在一個龐大的古屋中，有一個正對著門口的小院子。院子正對著古屋的大門，院落中央，坐著一位六十多歲的老頭兒，自己搖著竹扇，好似別有趣味。這座古屋坐落在繁華的城市中央，古屋旁，高樓林立，商場密布。

這個老頭兒，是這古屋的掌門人，整座古屋，也只有老頭兒一人。這古屋是七百多年前祖先在這里經商修的，這古屋不簡陋，不奢侈，面積卻如此大，也恰好印證了那個時代的風華正茂，還被政府列為當地的文化遺產，老頭兒認為自己能在城市喧鬧中尋找一絲安寧，倒也落得個清靜，可如今物是人非，眼見著城市發展的魔爪向他伸來，這古屋能多保存一日，也是萬幸了。

日暮了，老頭兒仍坐在古屋院子里。此時，從路對面閃爍的霓虹燈光里，走來一個人影，在眼前清晰了，卻發現是自己的弟弟。

弟弟走到老頭兒身旁，老頭兒能從他身上聞到那種屬于城市的味道，那種味道讓他厭惡。弟弟對他說：

“我覺得你還是適應這個社會吧！你改變不了社會，但是社會卻可以改變你。這就是時代的發展，代價就是新的事物必須更替舊的事物，你這古屋也免不了一劫，別人現在都叫你‘釘子戶呀哥哥，放下吧，算我求您了！”

弟弟的話語似乎并不能撩動老頭兒的心，因為現在他一言不發，卻又怒視著自己，弟弟也不說什么，只是在一旁靜靜地看著與這里極不相稱的高樓，回避老頭兒的目光，等著哥哥回應。

老頭兒皺著眉頭，放松下來，皺起的眉頭快要扭曲了，又放松下來，良久才從嘴中擠出幾個字：

“你走吧，你的話我聽不進去。”

弟弟如釋重負，悻悻地走了。

這幾年來，老頭兒從不吃外面的食物，便在自家后園開了一片田，自給自養，轉眼便二十年，過著與外界隔離的生活。一部分原因是不想沾了外面的穢氣，一部分原因是囊中羞澀。

可是夜幕降臨，他卻想倒光畢生的積蓄，去外面好好地吃一頓。也不知是出于怎樣的原因，自己就忽地冒出了這般奇怪的想法，但他想去做，想見見世面，上次進城才三十九歲，也該去看看了。

他挑選了最近的一家餐廳，點了一份酸豬蹄，又來了一壺來自西湖的上好龍井。他吃下去，可是一點感覺都沒有，就像空腹時的感受，老頭兒滿腦子想的是昨日與政府拆遷隊爭論的事情，又怎能有果腹的感覺呢？他覺得這座充滿活力的城市容不下他和古屋。

他火速趕回了家，古屋。因為這擁有七百年歷史的古屋就是文化的象征，他心靈的歸宿。他想看看這與他一樣布滿皺紋與灰塵的古屋的全貌。

他的目光是游離的，沒人能撥清他混亂的思緒，門口上世紀豎立的文化遺產石碑沒人再看一眼，金色匾額也沒人拂去灰塵。車輛川流，路人行走，這座有七百年歷史的古屋像被城市所拋棄，被人類所淡忘，沒人走進來看一眼，滿世界都是絢麗的燈光，車輛的聲音和人們看著電子設備的面容。古屋在他眼前，可在城市與不斷更新的社會中，又有什么意義呢？

他在等待，在等待什么呢？其實什么也不等待啊！他只是希望自己的七百年古屋能與故宮有一樣的地位，受到人類的青睞與尊重啊！對面的超市人頭攢動，而古屋卻只有他一人。遠處傳來隱約的歌聲，與面前繁華的街道所發出的噪聲一起，好像這座城市沉穩有力的呼吸。

老頭兒心中早已明白，古屋早晚將攜著他和他美好的文化幻夢一起破碎在歷史的波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