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占峰
“為什么我們的學校總是培養不出杰出人才?”這就是引發了國務院總理、教育專家、社會學者、普通教師、部分民眾等共同深思的著名的“錢學森之問”。
盡管已經有許多人回答了這一“世紀之問”,但遺憾的是至今還沒有出現一個令人滿意的答案。凡庸如我,自然也不可能交出一份卓異的答卷。盡管如此,但我還是想說一說。
老子云:“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層之臺,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那我們不妨從基礎教育查起,逐步探究其原因。當今我們的基礎教育是什么情況呢?反復訓練知識重點、過分強調答題技巧、規定統一標準答案、單純地追求考試分數;忽視人格培養、淡化個性發展、扼殺創造精神、泯滅獨立思考,意圖把活生生的一個個兒童雕塑成喪失個性特點、精神舉止完全相同的工廠的模制產品。如此做法,怎么可能輸送出杰出人才呢?可見,我們的教育從一起步就已經偏離了正常軌道,走入了歧途。
我們說基礎教育存有問題,那我們就應該想一想為什么會出現這些問題。
上世紀八十年代,在當時的小學思想品德教科書中有一個故事:一位外國教育家來到中國一所小學請三名小學生做一次“逃生”實驗,在沒有事前預知、臨陣商議等情況下,其中的一名小女生指揮若定,先人后己,使得三人順利逃出“險境”。外國教育家因此激動不已:“我在世界上的許多國家都做了這個實驗,從來沒有成功過。今天在中國獲得了成功,中國小學生真了不起!”后來這個故事走進了人教版小語教材,但稍有變化:“一位外國教育家”變成“一位教育家”,其他地方也相應隨之變化,故事被命名為《一次成功的實驗》。這故事顯然是杜撰的,虛假的情感傳遞著干癟的說教,而且漏洞頗多。面對這樣的內容,學生們能有興趣學嗎,教師們會有激情教嗎?我們的課堂教學怎么可能給學生以心靈上的震撼?難怪現行的教材雖有多種版本,卻均受到質疑或批評,且以語文教科書所受抨擊尤為激烈。倒是民國初年由葉圣陶、豐子愷、呂叔湘等編著的一些小學課本充滿著童趣,尊重兒童的天性,洋溢著開放的精神,近來頗受到孩子們的喜愛和成人的敬佩。甚至有人說“如果我們的國文從小就這么讀過來,中國人的精氣神就會完全不一樣”。這話也許是對呂叔湘老先生“十年的時間,二千七百多課時,用來學本國語文,卻是大多數不過關,豈非咄咄怪事”的感慨的一種回答。教材,誠然須有改進處!
眾所周知,1949年之后的教育移植了蘇聯的模式,課堂教學方法也近乎是蘇聯模式的翻版,而且這一移植與翻版影響深遠:我們現在依然把課堂教學機械地分為復習提問、引入新課、講授新課、總結歸納、課后作業五個環節進行,現在依然過于強調知識,考核學生對知識點的掌握程度。而事實上,課堂教學是一門藝術,是無法全部套用機械模式的,學習的本質也不在于記住了哪些知識,是在于觸發了人的思考。后來隨著教育改革的開展,各種新的教學方法與課堂模式不斷涌現,什么朗讀法、嘗試法、探究法、合作式……花樣層出不窮,亂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神州大地上掀起一股股宣傳、推廣、模擬的浪潮。在這個過程中,很多學校與教師都成了“拿來主義者”,由于對傳統教育的批判與摒棄過于匆忙,把合理的部分,乃至是精華的部分也一同丟掉了,而對于當下的某些教育理念及模式又接收得稍顯盲從,缺少深入的探究和認真的思考,結果一直是在用過場的新湯熬“應試教育”的老藥。教法,確實需要改進。
但我想,問題的根本不在于教材和教法,就像能否到達楚國不取決于馬匹是否精良,盤纏是否充裕,車夫是否善御,而在于選擇的方向是否正確。所以,最重要的還是觀念問題。現在很多校長和老師的腦子里想的仍是考試成績,落在行動上就是強調知識點。這就造成了多年來的一種怪異現象:素質教育在空中轟轟隆隆,應試教育在腳下扎扎實實。既然知道素質教育的利和應試教育的弊,那為什么不認認真真、實實在在地辦素質教育呢?我想大約有這樣幾種情形:第一種是壓根兒就不想搞的。這些校長和老師或許認為素質教育那就是口號,不喊不行,真實施更不行,或者存有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思想,保住自己的職位、混到自己的工資就別無他求了。第二種是想搞但不會搞的。這種情形比較復雜,有的校長或老師聽聞素質教育好也想搞素質教育,但是對素質教育所知甚少,不要說理解其內在精髓,就是連皮毛都不十分清楚,怎么入手啊?有的校長或教師雖然不會辦素質教育,但迫于形勢也不得不提一提,然后似乎全面衡量、深思熟慮般地擔憂:“萬一學生沒學好素質教育,再把應試教育這一套也丟了,可怎么辦?”其實如果把語文、數學、外語比作是黃瓜、白菜、西紅柿,把體育、美術、音樂、科學、心理健康等比作是胡蘿卜、芹菜、毛豆、馬鈴薯、圓蔥等,那么以前餐桌上只有黃瓜、白菜、西紅柿,現在又增添了胡蘿卜、芹菜、毛豆、馬鈴薯、圓蔥等,反倒擔心會造成營養不良啦?我想與其說是擔心學生學不好,倒不如說是擔心自己教不好,不是對學生接受素質教育沒信心,而是對自己實施素質教育沒底氣,所以美其名曰“為學生考慮”!大家都知道應試教育是強調單一的知識考核,這就如同知識是一只腳,能力是另一只腳,健康的心態是一只手,健全的人格是另一只手,明明有雙手和雙腳,卻只訓練并考核單腳,單腳不行就判定這個人不行,于是造成人們只注重單腳的成長,及至走向世界才發現單腳合格不如人家雙手雙腳都合格的,反視自身的畸形,能不悲從中來?第三種是想搞但無法搞的。有思想有能力的教育工作者不少,但是環境不允許。
中國的一位教育家對曾任美國總統的尼克松講過:在我們的制度下,會失去我們的丘吉爾們。因為丘吉爾當年學習成績一般,但這絲毫不影響他后來成為英國的首相,不影響他成為世界上杰出的政治人物,也不影響他獲得世界頂級文學獎項——諾貝爾文學獎。丘吉爾如果生活在中國,那是不可能作為優秀者被選拔出來的。
時至今日,口誅筆伐已不足挽救教育,非徹底做大手術不可。近代“教育救國”的旗幟已經飄遠了,當前“科教興國”的腳步還沒有踏實。教師都不肯思考,不會質疑,缺乏批判精神,沒有創新能力,怎么可能培養出肯思考、敢質疑、能批判、會創新的學生呢?不會思考、質疑、批判、創新的學生怎么可能會成為杰出的人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