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烏龍壩等你

●張旗

在烏龍壩等你

●張旗

責任編輯：袁 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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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間鋪筑的水泥路、瀝青路，路旁的高壓輸電鐵塔，山脊上巨型風車似的風力發電機，似乎在提醒你，烏龍壩不再是農牧業文明的年代。然而，路旁的山林草叢中，卻不時有羽翎斑斕的野雞，被驅車而來的你驚起，一疊聲驚叫著“茶花、茶花……”飛走了；有野兔翹著尾巴一躍而起，躥出來，鉆進齊腰深的茅草叢中，倏然而逝。

車子在高山草甸間穿行，深綠淺綠，鵝黃胭紅，斑斕的顏色染透了你的車窗，秀麗的景色不斷從車窗前閃過。

深陷在生活泥淖里的你，厭倦了城市的喧囂，扛不住那些火爆旅游景點的嘈雜，帶著家人、邀約三五親朋好友來了，逃避似的來到這還沒被商業社會塵俗之氣影響的烏龍壩高山之巔。遠離世俗的誘惑，直面這幽閉的大自然最純凈的風景，你情不自禁，打開了心扉，聽到了自己由衷吐露的心聲。對自然的向往，折射和表達了你的情愫和品位。

烏龍壩的高山草甸，原始氣象美得像從來沒有誰的手能觸之摸之的肌膚，隆起的高地緩坡被豐茂的山林茅草覆蓋，呈流線型綿延數里。原始的所在，優美的線條，斑斕的色塊，構成雄闊壯美的景觀，保持著遠離喧器的靜美，人稱“賓川的香格里拉”。

這一方寥廓靜穆的風景是開放的，尚未被開發出賣。周末、節假日，你來我往，來領略它曠遠幽靜之美，分享暫時回歸自然的愉悅。從州府大理來，不到一小時車程，朝而往，暮而歸。從省城昆明來，也不過五六個小時，來了，你就不忍馬上離去。扯起帳篷，露營、野炊，一住就是三五天。

如約而來的你，熟門熟路，情有獨鐘，直奔“主題”。

秋天，是烏龍壩高山草甸色彩最豐富的季節。春夏間無邊無涯的綠色，在秋風中像造物主打翻了調色盤，層林盡染，擁紅疊翠。山林草場一眨眼呈現出五彩斑斕的顏色，到處都是茂盛多汁的草木，還有糾纏的藤蔓，與沒膝深的蒿草絞扭在一起。不必說形形色色的野果，綴滿枝頭；不必說雨后破土而出的野生菌，似朵朵野花縱情綻放，就連卑微的小草，都結滿了鼓鼓囊囊的草籽。

天藍得發翠，云白得空茫，藍白相間，纖塵未染。團團白云和放牧的羊群牛群，仿佛專門為了點綴成畫而來，隨著天光日影悠閑地緩緩移動。你迅疾的生活節奏，撞上這高山草甸的空曠遼闊，一下子就失重了，變得徐緩、從容、寧靜、坦然。秋風颯颯拂過，草木沙沙，鳥鳴蟲吟，大地飛歌。若用生命細細體會，你就會發現，這大自然多聲部的和聲就是天籟，喚起你的美感，讓你心頭的迷茫、憂慮，隨之煙消云散。

在這怪石奇之、草木秀之的高山草甸，丘壑起伏，林木蓊郁，永遠都散發著一種清香，那是最本質的草木的味道。草木的清香最具禪意，醇厚悠遠，而又含蓄、內斂、深沉。幽幽清香襲來，熏染得你全身皆是自然淡雅的香味，使你的心靈，由污濁變為清明，由世俗變為達觀，完全放下了城里人的矜持。你毫不猶豫地就在山坡草地上躺了下來，躺在這天光雨露沐浴滋養的大地之床上，真正是接地氣來了，讓心能夠長久地保持泥土草木質樸的芬芳，也是一種造化，一種修行。

在這海拔 2900多米的高山草甸，無論你走多遠，只覺得步履輕捷，呼吸舒暢，神清氣爽，人稱“空氣中的維生素”的負氧離子，多得讓你能舀一瓢就飲的純凈氧氣，給你注入了緩解身心疲勞的生命活力。駐足山巔，舉目四顧，草甸邊緣宛若天的盡頭。目力所及，蒼山，洱海，大理壩子、雞足山、賓川壩子，無數的鄉村、城鎮，似銀線、似明鏡閃閃發亮的河流、池塘、水庫，盡收眼底。一種超凡脫俗靈魂飛升之感不由從心底升起。

烏龍壩的秋天在你的車窗上閃回搖晃。突然，你的眼球被一片森森逼人的山巖擊中，目光一下拉直了，巨大的青蒼蒼的巖石，呈千姿百態兀立，使你震撼于遠古某一次熔巖在這高山之巔的憤怒。如今躺在這高山草甸敞開的寬闊溫柔的胸懷里，靜靜地守望著時光，守望著造化的秘密。云團霧幔在山巖鋒刃上翻騰涌泄，似有撕裂綿帛的聲音隱隱傳來……

你不知道，在這片玄武巖分布區里，很有可能埋藏著一個“阿里巴巴山洞”似的寶窟。1986年，國家地質隊不經意間曾在這里發現了一處含礦性不明的新生代超基性火山巖筒，面積為0.51平方千米。其火山巖筒外圈為凝灰角礫巖，內圈是火山頸熔巖，與鉀鎂煌斑巖有許多相似之處，這可是尋找金剛石的線索。上個世紀70年代末，在西澳大利亞的鉀鎂煌斑巖中發現了金剛石，并成為當今世界上最大的原生金剛石礦床，引起轟動，舉世矚目。鉀鎂煌斑巖作為原生金剛石的第二種母巖，成了各國地質學家刻意尋找的對象。而發現金剛石，通常又有很大的偶然性。因此，什么時候，也是在一個不經意間，很有可能從烏龍壩的這些 “龍嘴（火山巖頸）”中掏出無價之寶的金剛石來。誰將是這個“芝麻、芝麻，開門來”的幸運兒呢，太神秘誘人了！

這高山草甸原本就是一個個聚寶盆。那么多的山珍，比如松茸、谷熟菌，比如蓯蓉、黨參，秋天，正是收獲它們的季節。那被譽為“菌中之王”的松茸，當地人叫山雞，原來并不被人待見，不識它的珍稀名貴。在日本，它可是被奉為“神菌”的。據說，上個世紀二戰期間，廣島被原子彈轟炸，唯一存活的多細胞微生物就只有它。更因它目前人工尚不能栽培，身價可不菲。而當地的一位牧羊人卻對你說，山雞嘛，有股草藥味，不好吃，不稀罕！聽聽人家這口氣，你就知道，這高山草甸有多牛！人家稀罕在這里采挖的蓯蓉、黨參，中草藥，野生的。這有多名貴，你就不知道了。信息閉塞，缺乏交流嘛！這位牧羊人很可能也不知道，幾天前，在杭州開幕的G20峰會，參加峰會的是二十國集團成員國的元首和有關國際組織的負責人。你很想告訴他，開幕前夕舉行的歡迎宴會，上的第一道菜就是“清湯松茸”。這可是最高級別的國宴，招待尊貴的國賓，松茸要不是世界頂級野生菌珍品，哪能被抬舉上這種場面！

還有雙潭，那兩個藏在深山密林里攜手相連的高山湖，人稱“鴛鴦潭”，而今被浪漫的現代人稱之為“情人湖”了。在別的什么地方，這樣的高山湖往往被人們稱為“天池”，而且與許多神話傳說有關。浮想聯翩的你，猜想這里或許就是千百年來烏龍壩廣為傳說的那條“烏龍”的龍潭所在了吧。在烏龍壩的高山草甸里，原來有好多大大小小的龍潭，或者說高山湖，由于這樣那樣的原因，大多已經干涸了。誰能幫你證實這個猜想呢？而傳說中那條“烏龍”的龍潭又在哪里呢？四周綠樹環繞，湖水碧綠清亮，無波無瀾，一片活水隱去了無盡的神秘……山林與藍天白云的倒影，鑲嵌在波平如鏡的湖水里，宛若一幅倒置的水彩畫。山嵐在曠遠的湖面飄移，消失在遠遠的青山的那一邊。湖水連著高遠的藍天，遠處可見野鴨翔落。山坡上，一片片靜靜的果松林，由于根須扎在水分充裕、土層肥沃的山脈上，活得滋潤，真正是蒼翠欲滴。明麗的秋陽在松針葉尖上閃爍嬉戲，潑灑在松果累累的枝葉間，松林里彌散著松脂暖暖的芳香。如此靜美絕妙的畫境，在我們的生活里，已經變得越來越陌生。高山草甸山水兼備者本來就不多。

當然，你不止是沖著烏龍壩的秋山秋水秋色而來的。“吃”從來都是游山玩水的驢友們題中應有之意。吃慣了的嘴，跑慣了的腿，讓你牽記、讓你津津樂道不已的，還有它那些饞人的鄉土美食。真正的生活是一種狀態，需要你的身體與心靈不斷地探索與尋找。

情人湖畔，依山傍水的幾家農家樂，臘肉煮土雞，未及入口，你先就被其飄溢而出的香味陶醉了，好吃就不消說了。你只說，此時放牧了大半年的山羊，入秋正肥著吶！當地獨特烹飪的粉蒸羊肉，入口一抿即化，香味直沖腦門，肥嘴又肥身，實在，實惠！吃魚嘛，湖邊拴著漁船，客人來了，解開船，掄一網上來就煮。鮮透了！還有這里的紅燒牛肉、牛肉涼片、臘骨頭熬湯煮荷包豆，也是你的最愛。當地的兩道家常菜，扎花（即用沸水焯過，清水漂洗晾干后，收藏好食用的白杜鵑花）煮青蠶豆米、涼拌蕨菜，在秋天，在別的地方你是吃不到的。烏龍壩的高山草甸，得天獨厚，氣候濕潤，雨水充足，任何種子都可以在最短的時間里鼓脹起來，伸展葉芽，瘋狂地生長蔓延。青蠶豆是反季種植入秋才上市的，而蕨菜卻是秋天再次發芽生長起來的二茬野菜，春天吃過了，秋天還能再吃，稀罕！不是珍稀也是珍稀的養生食品。這些原始的、農家的、傳統的味道，不是那種被城里大酒家過度包裝異化了的味道，只剩下排場和檔次，全沒了一點原汁原味。請客吃飯可以，要的就是這個排場和檔次，吃可就不行了。一切美味都離不開鄉土的本色質地，無需燈紅酒綠、車水馬龍。坦率地說，現如今，會吃的人大多不去那些大酒家了。要吃就吃農家菜，地道，香，鮮，返璞歸真。

晚霞如黛，鋪在平靜的天邊。暮色蒼茫，天幕下，遠山只是一道道起伏的暗痕。盤旋的山道上，返程的車輛有的已經打開了車燈。天上的星也亮起來了。

之后，一片寂靜。山下，四面八方，城鎮鄉村，萬家燈火，與泛著幽藍清輝的燦燦星空輝映。極度安靜的世界，讓人莫名感動。這是一大片又一大片童話般的景觀。留在高山草甸露營的你，在秋蟲唧唧的吟唱和山泉奔流的淙淙水聲中，仿佛能隱隱聽到山林草場憂傷的呼吸。一個人待在如此大一片空間的夜色里，領略天上的星光，撫摸手邊的茅草和帶刺的草籽，驀然間你感到一陣驚訝：我在哪里？我是誰？你的心快要夢幻了，飛起來了。

你仰著臉，數天上的星星。天上的星辰全開著小白花，你以為那一定是野菊花。山野里彌漫著秋夜醉人的芳香，催人入眠。夜深了，夜露打濕了你熟睡的帳篷。露水于凌晨時分到達，不聲不響地跳上花瓣和草葉，沒人知道它的來路。濕漉漉的草地上，山菊花盛滿了露珠，反映著閃爍的星光，亮晶晶的。

今夕何夕，天上人間，撲朔迷離。難得做一回山里人的你，面對美景與美味，孤絕與驚喜，恍然竟不知身在何方！你不是詩人，生活在詩意之中而不知不覺，蕪雜渾茫，千頭萬緒，你無法言說。你親近自然之大美，那收不回的目光，看不盡的風景，那稍縱即逝、無法言說的吸引人的曲折與美麗……讓你獲得一分清醒和超然，讓你感知樸素的自然之美演繹的生命大智慧。人活著，無須只追尋一個只與財富有關的夢想，讓自己在卑瑣、庸俗的泥淖中掙扎而不能自拔。烏龍壩之旅，對于你，已不止是生態之旅、養生之旅，更是一次心靈之旅。

相繼離去的你，意猶未盡。這近在咫尺，沒有門檻，也無需導游的賓川的“香格里拉”，是一個滌蕩心靈的所在。人與自然，是一種永世永生不解的情緣。每年，一如既往，你都會暫時逃避時尚包裝著的生活，遠離涂抹著現代化油彩的富麗與奢華，擺脫生活的慣性，如約而至，來縱覽品味烏龍壩自然質樸的豐饒與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