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來的正義

文/六月雪

遲來的正義

文/六月雪

2017年3月30日下午3點，浙江省公安廳在諸暨市召開新聞發布會，通報公安部督辦的寧波、紹興系列持槍搶劫殺人案偵破工作情況。這是一起22年前的搶劫殺人案。

案件緣起

1995年12月6日的凌晨，寧波市海曙區中山東路178號綠洲珠寶行發生一起持槍搶劫殺人案，兩名值班保安被槍殺，搶走黃金飾品11公斤，價值160 多萬元。更為殘忍的是，不知道歹徒出于什么目的，殺死保安后，還殘忍地挖掉了他們的雙眼。

此后，浙江省的珠寶經營行業又接連發生多起搶劫殺人案：1998年4月7日紹興市越城區供銷大廈、2004年1月22日諸暨市第一百貨大樓、2007年11月6日諸暨市嘉瑞珠寶行相繼發生搶劫殺人未遂案。公安機關經過比對發現，這四起案件作案手法雷同，有不少特征表明，這些案件為同一人所為，浙江省公安廳決定對案件進行并案偵查。

由于歹徒作案手法殘忍、牽扯多條人命，人們傳說這是一名江洋大盜，武功高強，甚至傳得神乎其神，說他會飛檐走壁，殺人于無形，尤其在浙江省各地引起不少金店的恐慌，許多金店早早關門，增加了保安力量。這些多年未破的系列案成了新中國成立以來“浙江第一懸案”，民警稱之為“天字第一案”。為了破案，浙江公安部門高額懸賞，賞金由20萬元提高到50萬元。但是即便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可收集到的情況也沒有起到什么作用，提供的一些線索也沒有給破案帶來大的幫助。要知道，當時刑偵技術相對落后，沒有監控，信息傳播面窄，只能通過尋找現場目擊者這種落后的方式，破案效果可想而知。但是，浙江省公安機關并沒有因此而氣餒，公安民警換了一茬又一茬，這起案件卻沒有扔下，仍然是一茬接著一茬干，有許多民警都是帶著遺憾退休。

大盜真身

其實，作案的嫌疑人是一個非常普通的人，并不是三頭六臂，他叫張林，生于1973年，出生在諸暨市一個普通家庭，父親早逝，是由母親拉扯大的。由于兄弟姊妹多，生活困難。初中畢業后，他就輟學在家，游手好閑。他見家庭條件好的同齡人出手闊綽，既感到自卑又感到嫉妒，決心改變現狀，過上出人頭地的生活，為此他開始了偷盜生涯。他偷過自行車、衣服，多次作案。1990年，在一次偷盜過程中被抓獲，鑒于他當時還是未成年人，被勞教三年。1993年，張林結束了勞教生活，重新回歸社會，由于學歷低，又有劣跡，很難在社會立足，在家人的勸說和幫助下，他到一所衛校上學。在衛校上學期間，他看到家庭條件好的同學花錢大手大腳，而自己連交學費都成問題，心里再次產生了不平衡，就想重操舊業，但是想到小偷小摸發不了家，受港臺影視劇影響，一個念頭生出來：干一票大的，一輩子就衣食無憂了。

二十出頭的張林通過仔細分析，認為真正有錢的單位就是銀行和金店以及醫院收費處。銀行戒備森嚴，憑自己的實力根本不敢打銀行的主意，只有金店和醫院的保衛環節薄弱可以考慮。這年九月份的一天深夜，他拿著早已準備好的匕首，潛入臺州醫院收費處，威逼值班人員把收的幾萬元現金交出來。第一次作案心里緊張得不得了，拿到錢后，自己已經大汗淋漓。其實，如果當時值班人員稍微反抗，他也許就會落荒而逃。

這是張林有生以來拿到的最大一筆錢，盡管不干凈。他用這筆錢交了拖欠的學費。剩下的錢，則大肆揮霍，過了一把闊少的癮。有了錢就任性，他帶著一幫同學，整天逃課，在外面吃喝玩樂，可是這些錢很快就揮霍完了。

一發不可收

張林嘗到了不勞而獲的甜頭，而更加關鍵的是體驗了搶劫成功的刺激感，感到影視作品被自己實踐成功的成就感。他開始選擇新的作案目標。他到處踩點，發現臨海市城南信用社的工作人員大多是女的，容易對付，就決定選擇在那里下手。踩好了點，張林在一天深夜，帶著匕首、鉗子等作案工具，撬開了臨海市城南信用社的門，進入了值班室。一位女值班人員被他發出的動靜驚醒，剛要按動報警裝置，張林趕忙撲上去，用匕首將她殺害。可是張林費盡了力氣，值班室裝錢的保險柜怎么也打不開，只好把抽屜里的少量現金一掃而空。作案后，張林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因為畢竟牽扯到人命，好長時間不敢再次作案。其實，當地警方已經把該案列為重大案件，但是限于當時的破案技術落后，一直沒有抓住張林。

過了一段時間張林見風聲過去了，就覺得冒這么大的風險才搶了很少的錢，想繼續干一票大的。他經過分析、踩點，看到長興龍達金店的實力雄厚，而看店的只是一個60多歲的老大爺。一天夜里，張林按照白天看好的作案路線，撬開金店的門，看門的大爺還沒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他捅死了。他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大提包，從柜臺里大肆劫掠各種首飾、名表。他把搶來的黃金僅以當時黃金價的一半價格出售，獲得贓款十萬多元，這筆錢在當時是一筆巨款，足夠他揮霍一陣的。

張林深諳“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作案后用這些錢去了趟緬甸，在那兒托人買了把手槍。買槍的目的，是為了“做票大的”。

回到寧波后，他開始物色目標，直到發現當時位于東門口的寧波綠洲珠寶行。他認為這是當地一家實力雄厚的首飾店，肯定有不少現金。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他用了三個月反復踩點，并制訂了詳盡的逃跑計劃，畫出了逃跑路線圖。作案經驗豐富的他制訂了多套行動方案，可謂費盡心機。

1995年12月6日夜里，他先潛入綠洲珠寶行6樓頂層，再沿電梯井道下滑至一樓營業大廳。

他開槍打死了兩名保安后，撬開柜臺，把首飾大肆裝入早已準備好的大提包里，這次搶走了約11公斤黃金白金首飾，價值160多萬元。因為他在影視劇上得知，人死以前瞳孔會留下影像，所以逃走前他還用刀挖去了這兩名保安的眼睛，作案手段之殘忍令人發指。

張林作案得手后不禁又有些犯愁：這么些贓物怎么出手變現？現在這起案子已經震驚全國，警方正在加緊偵破，贓物在手里一天就多一天風險，而自己又急需現金，后來在二哥的幫助下，出售了大部分贓物，盡管比市場價低不少，但還是賣了近百萬元，也算是一筆巨款。他用這些錢買了摩托車、手機，還在臨海買了房，儼然成了成功人士他。有了錢，他想成家了，于是，出重金，把一個衛校“校花”追到手。張林追求她時，曾承認自己因偷東西坐過牢，但隱瞞了自己的作案歷史。

作惡多端

綠洲珠寶行案件當時震驚全國，被列為重點督辦案件，而張林膽子越來越大，更加肆無忌憚，在搶劫了綠洲珠寶行后，又在紹興市和諸暨出手搶劫三次。2004年，警方懸賞20萬元征集線索，后來懸賞金額一度提升到50萬元，當時監控沒有普及，又沒有目擊者，要找到嫌疑人無異于大海撈針。

在這22年間，專案組民警的足跡遍布除西藏、臺灣之外的全部省市，行程數十萬公里，檢驗比對各類痕跡物證1200多萬份，查詢信息數據上億條。自2016年11月以來，專案組成員對多渠道搜集的1393萬多份指紋進行比對，對新采集的三萬多份生物檢材進行檢驗鑒定，對一萬多名重點人員重新進行排查篩選，逐步縮小范圍明確嫌疑人身份。

進入2000年以后，隨著偵破技術的提高，作案真兇也逐漸浮出水面，最關鍵的技術突破是生物檢材。生物檢材，是指有生命的動植物的組成全部及部分殘留于刑事案件中的痕跡物證。嫌疑人的范圍確定在浙江省內，隨后通過大量數據縮小到紹興市，然后定位于諸暨市，最后鎖定在張林身上。2017年3月29日下午，張林像往常一樣來到棋牌室，準備打麻將。還沒開局，警察就來了。被帶走時，他依舊平靜，聲稱自己沒有犯什么錯。

在被帶走后，張林一直不肯承認作案事實，保持沉默，認為過去了這么多年，只要自己一聲不響，公安部門就奈何不了自己。直到第二天傍晚，刑偵人員拿出了具體證據，張林心理防線崩潰，不僅交代了寧波、紹興系列持槍搶劫殺人案等四起案件，還供認了共同作案的犯罪嫌疑人和銷贓人員。在抓獲了共犯張林的二哥和銷贓金店老板張某之后，他又交代了三起積案。1994年長興龍達金店的搶劫殺人案、臨海市城南信用社和臺州醫院搶劫案都系他所為。張林一共作了七起案子，殺死四五個人，涉案幾百萬元。他作案的特點是不留活口，而且離開時有條不紊地把作案現場清理一遍，不留任何痕跡，足見其作案經驗豐富、心理素質強。

在逃22年中，張林有了一個女兒。但是因為感情等問題，妻子和他離過婚，可放心不下孩子，又復婚了。張林對外宣稱，他是臺州人，做生意的，行事也非常低調，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能夠隱匿在鬧市這么長時間。除了棋牌室，他每天要做的事，就是接送自己上高一的女兒。

雖然這是遲來的正義，但是最終沒有缺席。此案正在審理中，等待張林的將是法律的嚴懲。（文中人物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