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蒲 陽
[案情]孫某、李某盜竊價值10萬元的煙酒后,以2萬元銷售給收贓人趙某。煙酒經營者王某明知這批煙酒是盜竊所得,仍以5萬元價格從趙某處收購,并對外銷售。
本案中,孫某、李某構成盜竊罪,趙某構成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不存在爭議。對于王某的行為是否構成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存在兩種不同觀點。肯定的觀點認為王某的行為增加了贓物的流轉次數,加大了查處贓物的難度,客觀上妨害了司法機關利用贓物證明犯罪的活動,王某應以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論處。否定的觀點認為收贓人收購的贓物不宜解釋為 “犯罪所得”,不論行為人主觀上是否認識到是贓物,贓物第二次流轉不宜以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定罪處罰,而應通過《治安管理處罰法》調整。
[速解]筆者贊同第二種觀點,理由如下:
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指明知是上游犯罪所得而予窩藏、轉移、收購、代為銷售或者以其他方法掩飾、隱瞞的行為。本案中王某主觀上知道該批煙酒是盜竊犯罪所得,仍收購該批煙酒并在日常經營中加價對外銷售,實施了掩飾和隱瞞的行為,看似符合該罪的構成要件,也侵害了相關法益。但是,刑法具有謙抑性,刑法不具備保護所有社會權益的功能,只有在其他保護手段窮盡的情況下才需要刑法介入。對于犯罪所得進行掩飾、隱瞞,最關鍵的環節是上游犯罪人將贓物處理給收贓人,因為此過程贓物完成了“由黑洗白”的轉化,而贓物的再次流轉均是“由白向白”,對贓物再次流轉處罰的必要性明顯不能與第一次收贓行為相提并論。
客觀上講,二次收購的贓物不是通過上游犯罪直接得到的。2015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犯罪所得收益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10條規定:通過犯罪直接得到的贓款、贓物,應當認定為犯罪所得。本條中的“直接得到”指在并未介入其他違法犯罪行為因素的情況下使相關財物具備贓物屬性。鑒于此,對上游犯罪的認定不應過于寬泛。上游犯罪既可以是具有構成要件該當性、違法性、有責性的完整犯罪,也可以是不法意義上的犯罪行為,主要包括盜竊、詐騙、賭博、貪污賄賂等非法取財行為,“非法取財”是上游犯罪的重要特征,通過該行為,財物的贓物性質發生從無到有的轉變。上游犯罪不應包括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等掩飾類犯罪,因為此類犯罪并未非法取財,并未使財物的贓物性質發生變化,只是通過改變贓物的形式、位置等方式來掩飾和隱瞞。二次收購的贓款、贓物直接來源于收贓人的收贓,對于二次收贓人來講,這些贓款、贓物不應認定為構成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中的“犯罪所得”。
從主觀來看,二次收贓人與上游犯罪行為人之間無主觀聯系。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的處罰依據之一是妨害了司法機關對上游犯罪的查處,但不應將“妨害司法機關查處”這一法益無限擴大。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是加入犯,對上游犯罪有依附性,這種依附性又反過來會對上游犯罪的查處產生影響。掩飾、隱瞞犯罪所得行為與上游犯罪的聯系主要體現為雙方共同實施了對贓物的處理行為,并且對掩飾、隱瞞該贓物形成了合意。上游犯罪的行為人同樣實施了符合構成要件并具有違法性的掩飾、隱瞞犯罪所得行為,但“本犯的掩飾、隱瞞行為不具有責性 (缺乏期待可能性)”,“對本犯實施的掩飾、隱瞞行為不可能認定為本罪”。[1]也就是說,收贓人與上游犯罪行為人實際上成立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的共同犯罪,只是因為后者的行為不具有可罰性。二次收贓人與上游犯罪的行為人之間無意思聯絡,不符合上述主觀特征,因此不構成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
綜上,筆者認為,二次收贓人王某收購的贓物不屬于實質上的“犯罪所得”,該收贓行為與上游犯罪缺乏緊密的主客觀聯系,不宜以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處罰,應通過《治安管理處罰法》調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