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生日

劉希

在市區紅綠燈路口，我遇到一位老者，約八十歲，顫顫巍巍地擰著兩個鼓鼓脹脹的塑料袋，綠燈亮了又滅，滅了又亮，他依舊沒有走的意思，顯然，這老人迷路了。

他嘴里嘀嘀咕咕：“丫頭，生日快樂，七月二十，丫頭生日。”我仔細一想，今天還真是七月二十，莫不是這老人要去給女兒過生日？我不由自主地接近了他，問：“大爺，您去哪？”

老人見有人問話，忙回過神來。但他沒告訴我答案，反復地嘮叨我的問話：“去哪？去哪？”他摸著頭發斑白的腦袋，思索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被老人的神情逗樂了。他完全像一個三四歲的迷了路的孩子，茫然無措。我接著問：“大爺，您叫什么名字，有家里電話嗎？我幫您聯系，讓您家人來接您。”

“名字，名字……”他又開始絮絮叨叨?？晌业攘税胩?，他沒告訴我家人的電話，甚至連他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出于同情，我攙扶著老人來到了救助站。

工作人員詢問老人的具體情況，仍一無所獲。老人除了說：“七月二十，丫頭生日，七月二十，丫頭生日?！痹贌o其他。

倒是工作人員比我專業，他將兩個大塑料袋里裝的物品全倒在辦公桌上，在里面翻找有價值的線索。這是一堆什么東西啊，一只拔了毛但還未完全解凍的整雞，兩段生香腸，一塊生臘肉，包了保鮮膜的半個西瓜，一碗熟扣肉，還有幾根化了的棒棒冰。我猜想，老人是要為女兒過生日的，沒想，卻迷了路。

當我灰心喪氣準備離開的時候，工作人員在老人的衣領處翻到了一塊白色的標簽，上面不僅有老人的姓名，家屬的姓名，還有家屬的聯系方式。我一看就樂了！幸虧他的家人考慮周到，要不，這老人要是找不著家，該吃怎樣的苦頭。

撥通了電話，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從她的焦灼聲音里，我知道，她就是老人一直念念不忘的女兒。今天，她剛好過53歲生日。

我決定，等他與家人團聚后再走。

半個小時后，一個婦女出現在救助站門口。她踉蹌著撲向老人，像找尋到失而復得的寶貝一樣，把老人的手緊緊地握住。然后，她貼著父親的臉，對他說：“爸，我來接您回家，我還等著您給我過生日呢?！崩先艘姷脚畠?，眼里放光。

那位阿姨眼含熱淚地感謝我，她告訴我，老父親老年癡呆這么些年，連自己名字都記不住，怕他走失，她就在父親的每件衣服上留下她的聯系方式。她接過父親好幾回，但這次，老人卻記得她的生日，她非常意外，也非常感動。她說，有父親真好，她要好好地孝敬父親，讓他過一個幸福的晚年。

望著老人與女兒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背影，我感慨萬千。

（摘自《羊城晚報》 圖/黃煜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