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的哲學

黃佟佟

跑步這件事，變成很多中年人的宗教，還是從2009年內地推出了村上春樹那本《當我談跑步時我談些什么》說起。

村上，我們都知道是日本的著名作家，他一直寫都市里的輕輕憂愁的爵士男女，第一本寫自己的書是關于跑步，時間從1982年起。他剛剛成為職業作家之際，就開始天天堅持，原因是因為他是易肥體質，“我這種人為了不增加體重，每天得劇烈地運動，留意飲食，有所節制。何等費勁的人生?。∪欢仁箯牟煌祽?，堅持努力，代謝便可以維持在高水平，身體愈來愈健康強壯，老化恐怕也會減緩”。對一個作家來說，跑步首當其沖是為了不變肥胖，成為自己厭惡的那一大堆肉，另外也是為了有一個好的身體長久地面對寫作，當然私下里也是為了好看。村上君每年至少參加一次42.195公里的全程馬拉松，甚至會參加100公里的超級馬拉松，從夏威夷的考愛島到馬薩諸塞的劍橋，從日本村上市參加鐵人三項賽，到踏上希臘馬拉松長跑古道……跑步時大家都穿得少，有時甚至赤裸上半身，而村上每一次作為跑者出現在公眾面前的半裸照都十分登樣，可見保持好的體型對一個作家的聲望有多么重要。

這件事震驚了中國的中產圈，2009年前流行的成功人士還是大肚男，在村上的召示之下，人們才驚覺真正的成功應該是肌肉緊實的成功，而不是肥頭大耳的成功，而且大家都是聰明人，一跑之下都欲罷不能，跑步確實讓人上癮（當然不是跑步本身，而是跑步帶來的荷爾蒙分泌讓人上癮），確實是比冒險搞個婚外戀要保險要見效要低成本得多。于是乎，中產階級當中出現了一批跑步狂人，這批跑步狂人的特點是滿世界跑馬拉松，一邊瘋狂地工作一邊瘋狂地跑步，我聽過一個工作煩惱的女高管說無論多煩多累，跑上五公里人就好了，我當時就幾乎跪下，中國男作家里最美的男人馮唐就專門寫過一篇《讓自己和身體盡人力》，談跑步給他帶來的十大好處：欣快、甜睡、能吃、能瘦、去煩、充電、放下、偶遇、獨處……我覺得這只是跑步對個人的貢獻，事實上，跑步對社會穩定也是有貢獻的，這個心得緣于我在一次飯局上見到當年風流倜儻的一位師兄，當年他可是采花圣手，但他現在改邪歸正，已變成了一名黑瘦黑瘦跑步健將，月月都在跑馬拉松。當時深深覺得應給村上君喝彩，他在不經意間為中國女性謀了福利：要知道，我這位師兄如果不愛上跑步，這些年，他得禍害多少女青年，又得讓我們那位一直擔任他老婆的美女師姐多操多少心，這下子，所有問題都迎刃而解了。

我自己當然也是跑步的（指時間在一個小時以上的跑步機和健身器材），但很不幸，忙的時候我一個月才跑一回，不忙的時候一個月至少有三四次（當然健身專家告訴我們一周頂多兩次就夠了，女生再加上生理期，六次算是合量了），數十年在微胖界的經歷已經告訴我，擁有美好身材的機會我恐怕是不再有了，減重不是我的剛需，對我來說，跑步更近乎一次開機啟動儀式：首先你再次啟動身體，體會肌肉、體會神經組織、體會呼吸、體會心臟、體會荷爾蒙、體會所有的身體器官再次發動的感覺，然后你可以啟動你的心靈，在磅礴的音樂里，洗滌這些天在內心積累下來的各種不可名狀的焦慮煩悶和種種不可訴說的俗世情懷，兩個小時以后，你又是一個新人。

年歲漸長，你發現你早已無法到達完美的境界，但維持以及接受當前的自己，是你惟一的快樂之道。村上君說得對，“不管怎樣，這是我的身體，有著極限和傾向，與容顏、才華相同，即便有不盡如人意之處，也無足以取而代之的東西，但也只能靠它拼命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