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波
【提 要】 檢察一體作為各國檢察制度在組織上的根本指導原則,其形態,具有組織原則上的上命下從、權力運行上的整體獨立、職務履行上的內部協同等特征,其權力內涵包括指令權、職務收取、移轉權、異議抗命權。當前司法責任制改革的關鍵便在于明確其與檢察官獨立之間的合理界限,即賦予檢察官一定范圍內的事務決定權并承擔責任。我國目前存在著檢察指令缺乏規制、司法親歷難以滿足、三級審批效率不足等問題。所以,應在確立檢察一體總體原則的前提下,從權力主體、權限范圍、責任劃分等方面賦予檢察官一定的辦案權限,同時,從原則、范圍、方式、程序等方面對檢察指令權予以規制。
檢察一體,簡言之,乃以上命下從為手段,以有機協力為目的,所構成之一體化的檢察組織。〔1〕參見林朝榮《檢察制度民主化之研究》,臺北:文笙書局,2007年,第214頁。上命下從的制度設計,自檢察官制在歐洲大陸誕生以來,便為世界各國所仿效。與此同時,這種采行由上而下的階層式建構,也一直飽受質疑。〔2〕參見林鈺雄《檢察官論》,北京:法律出版社,2008年,第97頁。在本輪司法改革中,建立各層級檢察官權力清單制度,以明確權限,落實責任業已成為檢察改革的重中之重。就改革的目的而言,一方面在于貫徹落實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中所要求的,明確司法機關內部各層級權限,健全內部監督制約機制,并落實誰辦案誰負責的權責統一原則;另一方面則是為了在檢察機關內部去行政化,以實現適度司法化的辦案方式。然而,在放權和去行政化的同時,勢必造成檢察一體原則一定程度的限縮。那么,如何進行協調以及建立配套制度予以銜接,特別是明確檢察一體與檢察官獨立辦案之間的合理限度,無疑將會成為是改革成敗的關鍵。
綜觀世界各國檢察制度,檢察一體已成為檢察制度在組織上的根本指導原則,其所呈現的基本形態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
上命下從的組織原則,在世界各國的檢察制度中幾乎成為通例。在法國,檢察官被界定為行政官員,政府的司法部長為檢察機關的最高首長。所以各級檢察官必須服從由上級下達的命令。在司法實踐中,作為檢察機關最高首長的司法部長雖然很少對檢察官執行職務進行直接干涉,相關法律亦未明確規定其職權,但其所下達的命令,檢察官須絕對服從。如違背命令而行動,則有可能遭受免職、專任或降級等懲戒處分。〔1〕參見[法]布洛克《法國刑事訴訟法》(第21版),羅結珍譯,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4頁。在德國,其《法院組織法》第一百四十七條規定,聯邦檢察總長及聯邦檢察官,由聯邦司法部長監督和領導;各邦檢察官由邦司法行政部長監督和領導;高等法院及地方法院檢察長,就其管轄區域內的檢察官,有監督領導權。為了進一步強化檢察一體,該法第一百四十四條還強調檢察官應服從上級長官之職務指示,各檢察官具體執行職務,均以所屬檢察長代理人的立場而行動。在日本,其《檢察廳法》第十四條規定,法務大臣對于檢察事務有一般指揮監督權。該法第十五條規定,最高檢察廳、高等檢察廳、地方檢察廳之首長,對于所指揮監督的檢察官事務,可自行處理,亦可命令所指揮監督的其他檢察官處理。在美國,聯邦檢察系統是以聯邦檢察總長兼法務部長,上受總統的指揮監督,向下則指揮監督全國的聯邦檢察官,而構成上命下從的一體化體系。〔2〕參見張鴻巍《美國檢察制度研究》,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68頁。
檢察權的權力屬性往往兼行政性和司法性。所以,檢察機關內部雖然秉持科層式的管理模式,但基于其司法屬性,各國在對檢察權的運行予以立法時,均為檢察機關設計了相應的制度,以保證其相對于外部的整體獨立性。如德國,其聯邦和各邦的檢察官雖然隸屬于聯邦和各邦的司法部,但為了免受外部的不當干涉,德國采行起訴法定主義,即要求檢察官對于一切依法的追訴的犯罪,如有充分的事實依據,負有起訴責任〔1〕參見德國《刑事訴訟法》第150條。,若檢察官違反起訴法定主義,而對于顯為無辜之人采取追訴行動,或對于應行追訴之人故意不為追訴,則檢察官應負瀆職罪責。〔2〕參見德國《刑法》第344、346條。在日本,雖然法務大臣對檢察事務有一般指揮權,就具體案件的調查處理,卻不能直接指揮承辦檢察官,而只能指揮檢事總長,以形成檢事總長與法務部長之間的制衡。〔3〕參見[日]法務省刑事局編《日本檢察講義》,楊磊等譯,北京:中國檢察出版社,1990年,第57頁。而在美國各州,檢察官系由選舉產生,檢察官署由各州當選檢察官所組建,助理檢察官的任命和招錄由檢察官決定,故形成美國地方檢察官署整體獨立的特例。
與法官的辦案模式不同,檢察官在履行法定職責過程中,往往依托檢察一體的組織原則,而采取協同合作的方式進行。即便是對于司法屬性相對較強的起訴等職能的履行,也往往會因為案件的重大、復雜,而由多名檢察官一體承擔,甚至由多個檢察機關合力而為。內部協同的職務履行方式,最大限度地發揮了檢察一體的制度優勢。一方面有助于群策群力,便于工作目標的實現,正如有學者所言:“整個檢察機關即有如行政機關之上下隸屬與上命下從之一條鞭的組織體系。如此,方能上下一體,同心協力,迅速有效從事犯罪偵查與控訴”〔4〕;另一方面也可以避免單個檢察官無法承受來自外界的不當干預。正如有學者所言:“對于含有復雜法律問題或不當干涉之案件,以一地方檢察機關之力量恐難以應付,因此,于此情形,則須仰賴上級檢察機關之意見與助力。所謂檢察一體,與此可見其實際效果。”〔1〕黃東熊:《中外檢察制度之比較》,臺北:元照出版有限公司,1996年,第204頁。
雖然各國檢察機關的地位、性質和所承擔的檢察職能有所不同,但在檢察一體原則的作用下,檢察權運行始終沿襲類似的規則,即上級檢察機關就下級檢察機關、上級檢察官對下屬檢察官處理的檢察事務,不但有指揮監督權,亦有職務收取權及職務移轉權,下級檢察機關以及檢察官則有相應的服從義務及報告義務。故檢察一體原則下的權力內涵至少包含以下三個方面的內容。
指令,是上級對下級屬官針對職務上的事項所作的一般或者個別的指示;能夠行使該指令的權能,則被稱之為指令權。〔2〕參見林鈺雄《檢察官論》,北京:法律出版社,2008年,第97頁。根據發出指令主體身份的不同,可將指令權分為內部指令權和外部指令權。前者所涵蓋的主體主要是指具有檢察官身份的人;而后者則主要是指不具備檢察官身份的政務官員。根據指令內容的不同,指令權又可分為檢察事務指令權和檢察行政事務指令權,前者是對檢察官在刑事訴訟法上所執行的職務,如實施偵查、起訴或不起訴、提起抗訴予以命令;而后者則是對檢察機關的經費、人事及其他行政事項作出決定。一般而言,在保持檢察機關整體獨立的前提下,外部指令權受到嚴格的限制,而內部指令權,特別是檢察事務指令權,由于與上命下從的組織原則相契合,往往成為檢察一體的核心內容。從司法實踐的情況來看,檢察指令的發出一般采取兩種方式:一種是主動式,即由上級直接對承辦案件和事務的檢察官給予指示;另一種相對被動,即由承辦檢察官通過層級上報的方式交由享有指令權的檢察長或上級檢察官予以審核,如我國的“三級審批制”。指令權在檢察權運行中具有重要的作用,特別是對于保證重大疑難案件的正確處理,及時糾正檢察執法活動中的不當決定,防止錯案的發生,都是非常必要的。〔3〕參見張智輝《檢察執法環節領導指令書面化之必要性》,載《檢察日報》2002年1月25日,第3版。
職務收取權和移轉權,是指檢察長有權親自處理所屬檢察官的事務,并有權將該事務轉交其所屬其他檢察官處理。〔1〕參見黃朝義《刑事訴訟法》,臺北:一品文化出版社,2006年,第70頁。應當說,職務收取、移轉權是檢察指令權的自然延伸。一般認為,該權力具有兩項功能:一是統一法律解釋適用,避免個案檢察官法律見解歧異;二是調節既定事務分配,尤其是在原先承辦檢察官執行職務顯有違法不當時,該權力可以發揮內部監督控制的作用。〔2〕參見林鈺雄《刑事訴訟法》(上冊),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112頁。關于職務收取權、移轉權一般在何種情形下使用的問題,各國立法和司法實踐往往存在差異。就立法而言,職務收取權和移轉權一般被限定在上級與下級在檢察事務處理意見存在分歧時而使用,但是,如果爭議一起便剝奪下級檢察官的事務承辦權,下級檢察官的辦案自主權和檢察官所應享有的尊榮則會喪失殆盡。為此,職務收取權和移轉權在司法實踐中往往被前置使用。例如,德國,雖然根據《德國法院組織法》第146條之規定,檢察官原則上受其上級官員指令的約束。但實務中,上級一般不會發出任何違反檢察官意愿的指令,而是通過職務收取權和移轉權來消除兩者之間的觀點沖突。〔3〕參見魏武《法德檢察制度》,北京:中國檢察出版社,2008年,第173頁。由此可知,在溝通上下級關系方面,職務收取權和移轉權一定程度上起到了一種“平衡器”“潤滑劑”的作用。
檢察一體的優勢在于通過檢察長或上級檢察官的監督指揮,發揮集體智慧,保證檢察事務得以準確處理。但在司法實踐中,亦應尊重作為個體的檢察官基于經驗和良知所提出的意見。當上下級就案件處理的意見出現分歧時,作為具體承辦案件的檢察官是否應當根據檢察一體原則,無條件地服從上級的指令?一般而言,上下級發生分歧時,承辦檢察官應將自己所確信的理由向上級作充分的陳述,而上級也應就承辦檢察官的處理意見所存在的不足,特別是與自己的分歧之處進行細心說明,若承辦檢察官仍無法接受,可予以拒絕執行并需接受由此而產生的后果,即所謂的異議及抗命權,而上級則需行使職務收取和移轉權。表面上看,異議及抗命權是對檢察一體原則的挑戰,從理論自洽的角度來看,應將其排斥在檢察一體之外。然而,對檢察官濫權和指令權濫用的擔憂,使得檢察一體原則始終飽受詬病。正因為如此,檢察一體所帶來的權力集中問題,則需要檢察官的異議及抗命予以制約,正如有學者所言:“……是居于下位之檢察官,若能于法有據,而循制度化之程序,排拒違法之命令,以阻斷檢察首長濫權之意圖,則無異以下屬監督長官,而反有其溯逆性質之制衡功能。”〔1〕林朝榮:《檢察制度民主化之研究》,臺北:文笙書局,2007年,第392頁。所以,下級檢察官的異議和抗命權一定程度上解決上級的誤斷問題,有助于檢察一體原則的良性發展。需要指出的是,由于檢察一體化程度的差異,異議權和抗命權在各國的檢察制度中的規定不盡相同,特別是抗命行為的后果及責任的區別較大,這無疑反映出各國對檢察一體原則調整的不同界限。
在我國,雖然沒有法律及政策性文件明確檢察組織采行檢察一體原則,但有關法律法規已充分體現了檢察一體的基本內容。例如《人民檢察院組織法》第九條規定:人民檢察院依照法律規定獨立行使檢察權,不受其他行政機關、團體和個人的干涉,明確了檢察機關行使職權具有整體獨立性;第十條規定,最高人民檢察院領導地方各級人民檢察院和專門人民檢察院的工作,上級人民檢察院領導下級人民檢察院的工作,明確了上命下從的組織形態;而《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則》對于行使各項檢察職權,均明確了“三級審批制”模式。故有學者認為,我國“檢察一體原則是指所有檢察機關和檢察人員在共同的法律監督目標下結成一個自上而下的有機整體,內部遵循上命下從的領導原則和相互配合的工作原則,外部則遵循獨立判斷、獨立責任的原則”〔2〕甄貞等:《法律監督原論》,北京:法律出版社,2007年,第90—99頁。,其基本內涵為“在上下級檢察機關和檢察官之間存在著上命下從的領導關系;各地和各級檢察機關之間具有職能協助的義務;檢察官之間和檢察機關之間在職務上可以發生相互承繼、移轉和代理的關系”等。〔3〕參見孫謙《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檢察制度》,北京:中國檢察出版社,2009年,第227—228頁。然而,在長期的檢察實踐中,無論是檢察組織的形態還是檢察權的運行都過度的強調“一體化”,以至于存在以下幾個方面的不足。
不可否認,檢察一體原則與檢察官獨立之間存在一定程度的沖突,從制度建構視角來看,檢察一體與檢察官獨立性問題的關鍵在于檢察指令權的行使范圍及其界限問題。就我國的實際情況而言,下級檢察官(機關)不僅需要完全服從上級檢察官(機關)的指令,上級檢察官(機關)可以改變下級檢察官(機關)甚至是檢察委員會決定的事項,而且無須具明理由。以至有學者認為,我國的檢察指令已經完全演變成絕對的命令與服從關系,是極端的檢察一體化。〔1〕參見姜濤《論“上命下從”與檢察官的客觀義務》,《北京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6期,第124頁。檢察官自誕生之日起,不僅僅承擔了刑事案件的追訴職責,而且還需要保護當事人免受法官之擅斷和警察之恣意。所以,檢察官應力求真實與正義。然而,在上級指令的嚴格控制之下,檢察官難以發揮個人的主觀能動性,不利于檢察官依其“合乎目的性”的自行判斷,妨礙其客觀公正的履行職務,最終導致“上下主體之間的權力界限不明、司法責任不清,辦案責任制無法得以落實。”〔2〕鄭青:《論司法責任制改革背景下檢察指令的法治化》,《法商研究》2015年第4期,第37頁。應當強調的是,檢察官的獨立性與檢察一體并非相互矛盾,強調檢察官的獨立性,并不意味著其他相關主體對案件沒有發言權,而是其他主體的權力應通過必要的形式限制在一定的范圍內,防止對檢察官辦案造成不適當的干預,最終實現檢察官執法辦案只考慮與案件有直接關系的證據和事實,而不受與案件無關因素干擾的理想狀態。
司法親歷性,是指司法人員應當親身經歷案件審理的全過程,直接接觸和審查各種證據,特別是直接聽取訴訟雙方的主張、理由、依據和質辯,直接聽取其他訴訟參與人的言詞陳述,并對案件作出裁判,以實現司法公正。〔3〕參見朱孝清《司法的親歷性》,《中外法學》2015年第4期。雖然,司法親歷性更多強調的是對法官的要求,但由于檢察事務亦具有不同程度的司法屬性,故對檢察官亦顯重要。司法活動的核心在于判斷,而“司法判斷就是針對真與假、是與非、曲與直等問題,根據特定的證據(事實)與既定的規則(法律),通過一定的程序進行認識。”〔1〕孫笑俠:《司法權的本質是判斷權——司法權與行政權的十大區別》,《法學》1998年第8期,第34頁。所以,檢察官必須深入案情之中,兼聽訴求和依據,甄別每一份證據,甚至是察言觀色,獲取行為人的神態、表情、語調、動作等生動的信息,才能辨明個中是非曲直,獲取案件真實。然而,作為指令發出者單憑聽匯報、閱卷或根據案外因素對案件作出判斷,就不可能得出符合案件實際的準確結論,司法不公或冤假錯案就難以完全避免。
我國檢察機關普遍實行以“檢察人員承辦、辦案部門負責人審核、檢察長或者檢察委員會決定”的“三級審批制”。檢察機關“三級審批制”的辦案模式在避免檢察權的濫用或誤用、保證國家法律的統一正確實施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然而,由于“三級審批制”覆蓋了包括刑事案件偵查、批準和決定逮捕、公訴以及法律監督職責在內的幾乎全部的檢察業務范疇,嚴重影響了檢察權的運行效率。一是審批環節疊床架屋。下級在辦案中需要就程序性和實體性事項多次向部門負責人、分管領導請示,重大疑難復雜案件還需要向檢察長或檢察委員會匯報,每一個審批層級都會對案件發出指令,有時不同的指令還可能相互矛盾。二是審批事項輕重不分。在重大案件予以實體處理的問題上進行三級審批,有助于案件的正確處理;但對于一些程序性事項也實行三級審批,則不僅無法實現其本身的功能,而且耗費時限,徒增無益。以審查起訴階段的延期為例,根據《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則》第二百七十二條規定,人民檢察院對于移送審查起訴的案件,應當在一個月內作出決定;重大、復雜的案件,一個月內不能作出決定的,審查起訴部門報經檢察長批準,可以延長十五日。也即審查延期亦需要三級審批。而在司法實踐中,大部分承辦檢察官在案件審查已近一月之時,才提交延期審批,此時,不論是二級審批的部門負責人還是三級審批的檢察長(副檢察長),均不可能放任辦案超期不管,所以已無裁量余地。
在當前的司法體制改革中,司法責任制改革已經成為改革的核心。中共中央政法委書記孟建柱同志指出,司法責任制是司法體制改革的關鍵。要按照“讓審理者裁判,由裁判者負責”的要求,完善主審法官責任制、合議庭辦案責任制和檢察官責任制。〔1〕參見《緊緊抓住司法責任制這個關鍵 扎扎實實抓好司法改革各項任務落實》,登載于“公安部官網”,網址:http://www.mps.gov.cn/n16/n1237/n1357/4028537.html,訪問時間:2014年12月15日。檢察官辦案責任制改革,其實質并非完全否定檢察一體原則,而是要在既有的檢察權運行模式基礎上,突出檢察官的辦案主體地位,通過檢察長的授權,賦予其一定程度的決定權并承擔相應的責任,同時,明確檢察指令的原則、范圍、程序和形式,發揮檢察一體的最大效用。
根據我國《人民檢察院組織法》第三條的規定,檢察長統一領導檢察院的工作。依據這一根本要求,檢察權應歸由檢察長行使,但實際上,大量的辦案工作是由檢察官完成,這必然會造成權責不明。所以,必須重新劃分檢察長、檢察官、檢察官助理以及書記員的辦案權限。筆者認為,明確檢察官的辦案權限,至少應有以下幾項內容:
1.明確權力主體
應當根據檢察權運行的實際狀況,厘定檢察機關內部的權力主體。從各地的實踐情況來看,主要有“檢察長(副檢察長)—檢察官—檢察官助理—書記員”和“檢察長(副檢察長)—主任檢察官(具有檢察官資格的部門負責人)—檢察官—檢察官助理—書記員”兩種模式。其區別關鍵在于,主任檢察官是否應當作為一級辦案組織?有學者認為,檢察機關的實際辦案組織是獨任檢察官,故主任檢察官或者辦案組不應成為一級辦案組織。〔2〕參見萬毅《主任檢察官制度改革質評》,《甘肅社會科學》2014年第4期,第164—165頁。筆者認為,檢察機關的辦案組織基本形式應當是獨任檢察官,但基于以下兩點理由,目前不宜完全排除檢察官辦案組模式。一是特有檢察職能的需要。比如,對于職務犯罪偵查工作,獨任檢察官往往難以勝任,必須實行辦案組模式,并指定負有指揮監督權的主任檢察官負責。二是在檢察官辦案責任制改革之始,便將之前的辦案模式不加過渡的完全轉變為獨任制,并不符合實際情況。所以,將主任檢察官作為權力主體之一環,并設置一定的過渡期,才是可行之舉。
2.有效劃分權限
明確不同辦案主體所應享有的權限,是檢察官辦案責任制改革的重點。筆者認為,權限的劃分既要考慮檢察一體的原則,也要符合實際辦案的需要,同時兼顧辦案效率并采取循序漸進的方式進行。根據權力的不同性質,可以將檢察權分為實體決定權和程序決定權,實體決定權又可分為法定權和裁量權,前者包括起訴權、批準逮捕權、糾正違法權等,后者則包括不起訴權、抗訴權、檢察建議權等;而對于程序決定權可分為一般決定權和特殊決定權,前者包括延期、退查、請示管轄等,后者包括強制措施變更權等。所以,在改革初期,在保證穩妥的前提下,宜將實體決定權中法定權以及程序決定權中的一般決定權賦予主任檢察官或檢察官行使,對于其他權力則仍然按照現有規定交由檢察長行使,而隨著改革的深入,可以適時調整權力清單的內容,從而實現“誰辦案誰決定”的改革要求。
3.科學界定責任
檢察官辦案責任制本質上是檢察官個體與上級檢察官、檢察長、檢察機關之間的權力和責任關系。明確權限有助于落實責任,即最終落實“誰辦案誰負責”。最高人民檢察院發布的《關于完善人民檢察院司法責任制的若干意見》規定了三種司法責任:故意違反法律法規責任、重大過失責任和監督管理責任。其中故意違法責任不要求造成嚴重后果;重大過失責任則必須造成嚴重后果才能構成;監督管理責任也必須具有故意或重大過失,并導致司法辦案工作中出現嚴重錯誤的情況。需要強調的是,檢察官在權限范圍內作出的決定出現錯誤,主觀上必須達到故意或者重大過失的程度。何謂重大過失,目前沒有明確的界定,但有學者認為,司法責任特別是錯案責任中的過失,其程度應當高于法律對行政人員所規定的“重大過失”,所以,對司法行為中“重大過失”進行把握時,應當從嚴而決不能寬泛甚至降低標準。〔1〕參見朱孝清《錯案責任追究與豁免》,《中國法學》2016年第2期,第35頁。筆者認為,對重大過失的界定,一方面要考量主觀,即是否屬于嚴重失職,如一名資深的檢察官出現了超期羈押的錯誤,應當屬于重大過失;另一方面則要評估結果的嚴重性,如根據冤假錯案的嚴重程度推定主觀上是否構成重大過失。
就目前檢察實踐中,檢察指令缺乏明確規則、制度化程度較低的問題,應從以下幾個方面予以規制。
1.明確指令行使的原則和范圍
檢察指令的發出應當遵循法定原則要求,即指令必須符合法律的規定。同時,對于屬于具有裁量空間的事由應當做到統一標準,避免隨意性。例如,相對不起訴決定便屬于可裁量的指令,對于同類案件,在事實情節基本相同的情況下,已就類似案件作出不起訴決定,則該決定對后續決定的作出應當具有約束作用。指令應當限于權力主體職權范圍之內。所以,當權限已經明確劃分的前提下,上級檢察官不得對下級檢察官權限范圍內的事務發出指令。
2.明確指令行使方式和程序
一般而言,上級對案件的處理意見必須有清晰、明確、具有可操作性的書面指令,承辦案件的檢察官按照書面指令依法辦案。在緊急或特殊情況下,檢察指令可以采取口頭形式,但事后應在書面材料上予以補簽。書面指令最終還要存入辦案檢察官的工作檔案備查。上級檢察官在作出指令前應充分了解案件情況,查閱相關資料,并認真聽取承辦案件的檢察官等相關人員的意見,必要時可提請檢察委員會審議,然后簽署書面指令。〔1〕參見鄭青《論司法責任制改革背景下檢察指令的法治化》,《法商研究》2015年第4期,第43頁。
3.明確異議和抗命權
如前所述,異議和抗命權有助于檢察一體制度的良性發展。故應當以法律的形式明確下級檢察官行使異議和抗命權相關程序及后果。筆者認為,上級檢察官與承辦檢察官發生意見分歧,應當進行必要溝通,各自具名理由;若下級檢察官仍不同意上級檢察官的意見,得行使抗命權,上級檢察官應實行職務收取與移轉權,由其他檢察官負責辦理該案或自己親自辦理。但若出現辦案期限臨近等特殊緣由,下級檢察官原則上應當現行執行上級的指令,并將實際情況記錄在案。為防止下級檢察官濫用抗命權,應當在事后將涉及的案件及抗命事由報請上一級人民檢察院審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