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媽成了新鄰居

石娜

姑媽本是在廣東深圳的工廠做些組裝刀片的工作，一年之中只有春節才會回來歇息一番，在我家落落腳。近年歲數大了，她便也想回老家買套房好養老。

正好我們的鄰居要賣房，看房子裝修和價格都不錯，姑媽便將房子買了下來。姑媽是個嘴碎的人，搬過來一段時間都沒其他住戶愿意同她嘮家常。

“咚咚！”一天，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將我吵醒，我急急忙忙去開門，心想是誰天還沒亮就來擾人清夢。“姑娘啊，你媽醒了沒？”姑媽的嗓音像清脆的大喇叭，整棟樓上下兩層的感應燈都被她給點亮了。她穿著一身運動裝，似乎早有準備。我本想委婉回絕，我媽她身體不是很好，經不得像姑媽這樣從早忙到晚的生活方式，哪知姑媽的聲音早就吵醒了睡眠差的媽媽。

“你小年輕懂什么！我走過的路比你吃過的米都多！”姑媽教訓我，嘴下毫不饒人。她這般盛情邀請，我媽也不好說什么，只得抓緊時間洗把臉，換上休閑鞋，就跟著姑媽下了樓。我嘆口氣，真是難伺候的姑媽。

她常常到我家來和我們一起吃飯。我剛開始學做菜，便想做幾個拿手菜招待姑媽。我媽先替我嘗了味道，說還不錯。可姑媽連連搖頭：“這菜太咸了，你們小年輕能吃，可你別想害姑媽和你爸媽。”我一時氣不過來，便回到廚房不愿去面對姑媽的說教。

姑媽早年在外地結婚生子，多年不在這邊生活。她也曾帶家人回來和我們見過幾次面，可這次回來，就沒見過姑父和表弟。姑媽以姑父忙著找工作，表弟整天在家里做功課的理由搪塞了過去。

天氣轉涼時，姑媽一連幾天都沒見著人。后來，從我媽那兒，我才知道她患上了重感冒，不方便出門。

我媽讓我給她帶去午飯，另外盛了一碗熱湯給她暖身子。要不是這樣，我還不知什么時候能一睹姑媽家的風采。我敲了門，姑媽用她那沙啞的大嗓門問：“誰呀？”我連忙應聲。她讓我拿進門處的口罩戴上，不然不準進去。

我戴了上口罩，推門進屋。出乎我意料的是，偌大的房子里冷清清的。趁著姑媽喝湯的工夫，我打算在客廳里看會兒電視。一打開電視，節目還暫停在一檔健身DVD上。出于好奇心，我按下播放鍵，瞧了瞧平日里姑媽拉著我媽做些什么運動。

健身視頻里說，這是一套專門為沒有運動基礎的中老年人設計的保健操，從輕松到活躍，循序漸進。

“哎，姑娘，你對老年健身也有興趣？”姑媽出來擱碗，不等我回答又繼續說道，“你可不知道，為了找到你媽能跟得上的健身操，我買了好多盤碟子，花了得一百多塊吧，可心疼死我了。對了，這你可別告訴你媽。”

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姑媽大概看出了我的疑惑，她說：“這次，其實就我一個人回來，老公和兒子都適應了深圳那邊大城市的生活，勸過我好幾次讓我不要回這邊來，就和他們待在一起，安享晚年。”

“可落葉總是要歸根的。”姑媽說，“就算十幾二十年前的朋友都各奔東西，沒了聯系，但只要生活在這邊，總歸能有機會見上一面，嘮嘮家常。兄弟姐妹回來，也能有地方聚在一起談談工作和家庭瑣事。”

我忽然覺得姑媽似乎并沒有我想象中那么難相處，她只是直來直去，雖說出來的話不讓人愛聽，但句句在理。

她會擔心我爸媽的身體，會擔心我被她傳染上感冒，會從她工作的工廠里拿一些制作精美的轉筆刀送給正在上學時的我，督促我好好學習。

回頭聽我媽講，姑媽雖然嘴上說我炒的菜太咸，實際上卻拿那幾盤菜下了幾碗飯。姑媽還偷偷告訴我媽：“這孩子定有出息，菜炒得這么好吃，絕對不會餓著自己！”

看來，是我錯怪她了。我心里不知為何暖暖的，能有個互相照應的姑媽住在隔壁也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