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系社會：人情是債還是愛？

策劃緣起

2016年10月，韓國總統樸槿惠“閨蜜門”事件曝光，人情過度消費這一話題再掀熱議。在此之前，中國青年報社會調查中心通過題客調查網和新浪網，發起一條題為“你為人情消費所累嗎”的調查，53%的受訪者表示人情消費負擔過重。

面對繁重的物質人情往來，更讓人叫苦不迭的是一身人情“債”：出身農村的“鳳凰男”與“鳳凰女”要提攜鄉里；在大城市站穩腳跟的“打拼族”孩子升學、找工作、談項目等等都要依靠“找熟人”“托關系”。在享受了人情帶來的便利之時，大家也要面臨回報的問題。況且，我們歷來講究“滴水之恩，涌泉相報”，這些欠下的人情債，猶如冬日屋頂的雪，沉積得越來越厚。原本“雪中送炭”最能表達其中暖暖情義，演變至今，卻失去了最單純的顏色。如何在日益復雜的大環境中把握人情消費的度？這成為每個人需要面對的問題。

暗香撲鼻，暖暖友情沁人心

口述/阿 萌 整理/鎖利霞

我跟梅是一起長大的好友，上學時同進同出，一起八卦；失戀時抱頭痛哭，互相安慰；結婚后頻繁往來，互話家常。我們無話不談，甚至許諾老了要一起早曬太陽，晚看夕陽。我一直覺得遇到她是很幸運的事。

2015年，女兒小升初，成績離重點中學分數線只有一分，梅正好是這所重點中學的教導主任，我想這一分在她手里應該沒有任何問題。當我信心十足地打電話給她時，她卻給了我一個意想不到的回答。她說：“對不起，學校的招生原則不能破……”

我可以接受別人拒絕我，可梅是我最好的朋友啊，她怎么能在我需要幫助時拒絕？我在心里無數次地埋怨她，甚至跟共同的好友吐槽：梅假模假樣地給好友講原則，這種人只能算是酒肉朋友。于是，我決絕地拉黑了她所有的聯系方式。

天公作美，快開學時，這所重點中學擴招十人。以名次計算，女兒的分數剛好在十名之列，于是，女兒名正言順地上了重點中學。看到孩子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我欣喜若狂。孩子上學后，梅打來幾次電話，我都輕蔑一笑，按下了拒聽鍵。街頭巷尾，如若遇到她，我也會早早轉身。

那天，女兒的班主任老師把我叫到辦公室，還從抽屜拿出一封信，我將信將疑地打開，竟然是女兒的情書。我還沒消化女兒早戀這個問題，繼續往下看信更是一臉窘迫，她在信中夾雜著對老師的人身攻擊。被孩子傷了自尊的班主任，態度很堅決地讓我辦轉班手續，不管我怎樣懇求班主任，她都不依不饒，限定女兒三天內轉走。

我陷入了無盡的煩惱中，冥思苦想也沒想出什么方法。第三天晚上，我正呆坐在沙發上心煩意亂時，突然，手機“叮叮”兩聲，我拿起一看，是一組沒有姓名，卻很熟悉的手機號碼，發來短信的內容如下：“我已做通班主任的工作，孩子明天可以繼續上學。”

是梅發來的短信，她的電話號碼跟她的人一樣，我即使刪除千萬次，心底還是那樣熟悉。第二天早上，我將孩子送去學校。班主任讓孩子進了教室，她約我去辦公室談話。一番教育批評后，她一臉羨慕地說：“你能遇到梅這樣的朋友真是值了。她為了你家的孩子可真沒少費心，這次完全是她在幫你說情。你好好教育孩子，這個年紀戀愛還是很耽誤學習的。”

出了辦公室，我才明白是梅給班主任說了很多好話，才讓女兒能繼續留在這個班。我主動加回梅的微信，并給她留言：“謝謝你！”梅很快回了一個大大的擁抱表情，還說：“于公，我沒辦法破壞規矩給咱女兒開后門；于私，我們是最好的姐妹，你有什么困難我都會盡力。”

人情折現，無度消費終害己

口述/張 若 整理/王少華

前幾天，我家樓上賣保險的小李竟悄悄地搬走了！年逾六十歲的老張在樓下的花壇恨恨地罵道：“早就看他不安分！小小年紀，見誰都像見了親姨媽。他欠了我幾萬元，竟連招呼也不打，就跑了！”

我嘆了口氣。其實，三天前我就覺得不對勁。那天中午，我往樓上走，小李的女朋友阿麗急急地邊罵邊往下走，差點撞到我。我聽見她埋怨：“就知道給別人送，請別人吃，要不是我給你墊，車貸都還不上。”小李“砰”地把門關上，我就再也沒見過他。

小李在某保險公司當業務員，租住在老張家。小李第一單生意就是老張的車險，總額三千元的車險，小李后面硬給老張退了三百元，還送了一百元的油卡、一瓶玻璃水。老張高興地拉小李到自己新家吃飯、打麻將。打麻將時，小李又機靈地輸給了老張三百元。

老張拿人“好處”自然也會賣力，拉著小李把樓下停車位上的車介紹得一清二楚，小李因此拉到不少客戶。我是第三家在他手里投了車險的，他到我家里，把我兒子的生日都問清楚了，后來真送來蛋糕。

不過兩年，小李的車險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待我們這些老客戶倒還是一樣客氣。2014年，他投資十幾萬元，盤下老張家兩層店面開茶樓。他將茶樓裝修得大氣別致，還免費供新老客戶喝茶、打麻將。我們都勸他收錢，他倒是豁達，說：“大家喜歡就來捧人場，談錢就俗了。”慢慢地，茶樓里面客人絡繹不絕，很多都是市里有頭有臉的人物，我常常看他半夜陪這些人應酬，偶爾還拿下業務。我才明白這小子在下一盤大棋，要利用這座茶樓發展自己在本市的人脈。

2016年3月，小李從保險公司辭了職，專心在茶樓應酬一個叫王總的客人。打牌時，小李輸了不少不說，還經常往他家里送煙酒。終于，小李如愿接下王總的工程。工程前期投資百萬，他找老客戶東拼西湊，又從老張那里拿走三萬元，承諾工程結束連本帶利還四萬元。老張想著平時人家茶樓沒少去，小便宜也占了不少，再說還有一萬元的利息，便答應了。

誰也沒想到，那個工程進行到一半，由于資金周轉不靈“爛尾”了。張總卷錢跑路，留下一堆爛攤子。小李投進去的錢全打了水漂，只能大半夜挨個打電話給茶樓的客人。最后，大老板孟總指點他，說想繼續這個工程只能接下之前王總的爛攤子。王總那攤子可是幾千萬元的項目，小李怎么可能拿得下。

求助無門之后，小李破產的消息不脛而走，據說，很多債主找上門來，他被逼得連夜潛逃……

金錢有數，情義融融值千金

口述/林 輝 整理/蔣晚艷

國慶節后上班第一天，我到公司還沒坐穩，老家二姐來電話，泣不成聲，說：“你二姐夫跟人打架，是對方錯在先，可是他失手過重，把人家打傷了。對方賴在醫院不走，要我們賠好多錢。如果不給，你二姐夫就要去坐牢了。輝啊，你讀書多，得幫幫二姐。”

我趕緊給二姐找了派出所上班的同學，讓他出面調解，對方漫天要價的十萬元，最后被砍到兩萬元，我才算松了一口氣。

母親生了四個姐姐才有的我，從小姐姐們就很寵我，有什么好吃的都給我留著。家里窮，姐姐們早早參加工作掙錢補貼家用，只有我讀了大學。大學畢業后，我在廣州定居，成了父母和四個姐姐的物質與精神支柱：大姐建房我出錢，二姐生病我找醫院，三姐創業我找關系……

我回到家拿銀行卡要給二姐轉錢時，老婆聲淚俱下：“錢錢錢！你們家就知道錢！你多讀了書，就得背一輩子人情債嗎？我不是嫁給你，是嫁給你全家！來廣州十多年了，大兒子都要找女朋友了，我們今年才買了套小房，還是按揭的！自己欠錢，還不停地掏錢給別人！”

老婆說的都是事實，我沒理由反駁，可沒反駁也要匯錢，那是帶大我的姐。如果姐夫坐牢，姐姐肯定不活了，我也沒臉回家了。

匯完錢后，老婆臉色極差，我沿著沙發一點點靠近她。善良的老婆終于換了張臉，說：“以后家里那邊能不能分情況，不要一說就匯錢，都說救急不救窮……”我想想也有道理，可是親人一開口我就腦子犯糊，什么都管不了。

過了幾天，大姐來電話，說外甥阿力結婚，女方要十萬元彩禮，叫我想想辦法。我想到小兒子馬上交學費，房貸又要還，不免猶豫：“大姐，我馬上要還房貸了，你要不找三姐問問？”

“扶你出去了，你翅膀硬了，眼睛就朝天了，不借就不借，以后我也沒你這個弟！”大姐在電話那頭哭泣，滿是憤怒。掛了電話，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可也沒辦法。

沒多久，我和老婆回家看望父母。那天，一向開心迎接我的父母和姐姐、姐夫們情緒都很低落，氣氛很尷尬。大姐看到我就把臉轉過去，三姐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細問之下，我才知道三姐夫前一天騎摩托被大卡車撞成重傷，在醫院搶救了一天一夜，手術加上后續治療要很多錢。三姐得知我拒絕了大姐，不敢找我開口。

我還沒說話，老婆在邊上輕聲說：“我們幾張卡湊起來應該還有兩萬多元，取出來給三姐吧！”老婆把全部銀行卡交給我，繼續說：“三姐夫這是天災人禍，這種救命錢就算找人借也要湊齊。”

四個姐姐聽我們講這些可心的話，紛紛紅了眼眶。是啊，我們是一家人，最親的一家人，只有手牽手，才能趟過人生之河。

人情消費，要遵循基本原則

鄧虹（江西省社會科學院社會學研究所所長、研究員）

人情消費，簡單地說應該是在日常生活中人與人之間人情往來的費用支出，它具有加深情感和促進交往的功能。隨著人們交往范圍的擴大，需要維系的親情、友情、鄉情、同事情等范圍也在擴大，人情消費作為禮尚往來的必要支出，在中國社會已是一種普遍現象。但本是為了維持人與人之間感情的消費卻在社會中演變成了“人情債”。

血緣為紐帶連接的親情是個人之間最親密而又最難以處理的一種關系，特別是在現代社會中，由于經濟活動的日益活躍，經濟關系處理得不好就會導致家庭關系冷淡、親人貌合神離，甚至反目成仇，親人變仇人是我們最不愿意看到的一種結果。所以，善待血緣關系，親人之間互敬互愛，是維護正常血緣關系的出發點。在這個基礎上，大家可以在合理的范圍內向親人求助，其他成員也應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提供及時的幫助，這樣就能體現出親人之間其樂融融的良好關系。有著這樣良好的家庭關系，良好的社會關系的確立就有了堅實的基礎，和諧社會的建設才有可能。

地緣關系是建立在人們空間與地理位置關系基礎上的社會關系，即友情、鄉情、鄰里情等。現代社會交通發達，人們的活動范圍加大，由于就學和就業等形成的地緣關系廣，由此形成的地緣關系與血緣關系相比就顯得穩定性差，信任感也比不上血緣關系。這就告訴我們，在對待和處理地緣關系時，必須把握好度，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助人為樂，給他人提供幫助，體現社會成員之間互相幫助的良好美德，讓大家都感受到溫暖。與此同時，還得小心和謹慎地處理地緣關系，特別是在涉及經濟利益時，要在合法與合理的范圍內行事，千萬不可貪圖小利而把自己置于經濟風險之中，以免帶來不必要的經濟損失。

總之，我們每天都在處理社會關系，只有正確地處理好社會關系，人才能正常地生活和工作，得到進步，感受幸福。遵循友善互助并無害對方的基本準則去正確處理各種社會關系，遠離不正確的人際關系，告別扭曲的人情關系，良好的社會關系才能夠確立。

【“情”話國外】

希臘：家有老人金不換

希臘人熱情好客，喜歡接待異鄉客人，他們會向游客提供優質的食宿，朋友、親屬和熟人之間更是頻繁聚會，感情十分融洽。另外，希臘人很有家庭觀念，一般老人都會是家庭的主心骨，出錢出力，比如在子女上班期間照看他們的小孩。

西班牙：串門走親戚

西班牙人很看重對父母的孝順，親情觀念非常濃厚。盡管兒女都已經成家立業，他們平時及過節都會經常回家看父母，買房子也會考慮離兄弟姐妹近一些。重要節日，親戚們互相串門，帶著自己的下一代來聯絡家族感情。

德國：規矩大于寵愛

德國人家庭觀念比較重，周末會在家招待親人朋友，尤其重視小孩，但即使如此，也是“規矩大于寵愛”。例如，孩子發脾氣不吃飯，德國媽媽會立刻把東西收拾干凈，孩子就算餓了，也不會再煮東西給他吃。

（整理/謝 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