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知“冰結”后的災難

蔣驍飛

當博伊斯喬利聽到瑟奧科爾公司將于1986年1月28日發射“挑戰者”號航天飛機時，感到非常震驚，因為28日發射地點佛羅里達的卡納維拉爾角氣溫將降至冰點以下。這樣的低溫條件對于火箭發射極其不利——0℃以下，用于密封火箭燃料的“O形圈”就會變得非常堅硬，伸縮的速度變慢，密封的效果會大打折扣，這足以把一次發射變成一場災難。

其實，博伊斯喬利在發射前6個月就對“O形圈”提出了質疑。因為一年前，他曾親自跑到佛羅里達州，對上一次低溫發射時使用的火箭進行了檢查。讓他吃驚的是，第一層“O形圈”失靈，熱氣跑了出來，幸運的是，第二層“O形圈”攔住了熱氣。現在，博伊斯喬利仍保存著當時拍攝的“O形圈”照片，本應是蜜色的潤滑油被熏成了黑色。他曾對宇航局的官員說：“我看到這一切時，心口就像堵上了一團棉花。那次發射，航天飛機竟然沒有爆炸，簡直是奇跡！”

在“挑戰者”號航天飛機發射前一天的例行電視會議上，博伊斯喬利和同事埃比林足足花了6個小時，力勸美國宇航局推遲“挑戰者”的發射。但他們的建議遭到了瑟奧科爾公司高層的否決，瑟奧科爾公司高層不希望依據公司數據庫之外的數據飛行，他們有過一次-12℃低溫成功發射的記錄。博伊斯喬利憤怒地站起來，抓起那張被燒毀的“O形圈”的照片，放到4名高級經理面前的桌子上，但他們連看都不看一眼。

瑟奧科爾總裁杰里·馬森通知宇航局，“挑戰者”號航天飛機可以發射，航天局的官員們也毫無異義地同意了瑟奧科爾公司的決定。

1986年1月28日上午，天寒地凍。在“挑戰者”號航天飛機發射前幾分鐘，埃比林希望博伊斯喬利到會議室觀看航天飛機發射的現場直播，博伊斯喬利告訴埃比林：“不，我不想看到發射失敗。”上午11時38分，發射倒數計時開始后，博伊斯喬利和埃比林站在電視屏幕前，讓他們感到慶幸的是，“挑戰者”平穩地離開發射臺，升空了。博伊斯喬利轉向埃比林說：“我們剛剛躲過了一顆子彈！”因為按照他們的分析，“挑戰者”號航天飛機會在平臺上爆炸。但就在“挑戰者”號航天飛機升空后的第73秒，電視屏幕上突然煙霧彌漫，“挑戰者”號航天飛機爆炸解體……

這次災難導致7名宇航員全部遇難，“挑戰者”號航天飛機解體后的殘骸掉落在美國佛羅里達州中部的大西洋沿海處。這次災難性事故還導致美國的航天飛機飛行計劃被凍結長達32個月之久。在2003年的一次訪談中，博伊斯喬利回憶，事故發生后，航天局沒有審查自身官僚體系的失誤，瑟奧科爾公司也沒有檢討唯利是“飛”的商業體制，反而積極地抹黑他在航天工業中的聲望，逼迫他離開鐘愛的行業。

這場災難對博伊斯喬利的心理影響巨大，他常常半夜從噩夢中驚醒，嘴里呼喊著遇難宇航員的名字，他內疚沒能在生死問題上做出強有力的行動。

博伊斯喬利曾在日記里寫下：“所有人都認為我不需要對那場災難負責，是的，無論從法理還是情感上，但我感到絕望，因為我懷疑那些主宰我們生活的精英們為了自身利益，在重大問題上并未做出正確的決定，這是一場良知‘冰結后的災難……”

博伊斯喬利固執地認為，科學家的良知比任何一項偉大的科技成果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