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美食開始

張子曦

偶像戀愛，愛豆結婚，都不是問題。畢竟——“小紀，你有嘉琛啊！”如果沒有突發事件，就能有更多的時間陪女友。所以作為一個新聞人，杭嘉琛的心愿是：世界和平。

下太平。夜間新聞只消加點新料再把晚間新聞炒一炒，就又是一磕熱乎乎的新菜色。

是以杭嘉琛心情尚可，盡管從導播間出來時已經深夜十點半，但也仍然阻擋不住他跟著電臺節目哼了一路莫扎特。

回家的路不太遠，電臺里那場錄播的交響樂還沒放完，他拐了個彎，決定繞一圈再回家。

夜晚的城市他是熟悉的，車水馬龍，霓虹璀璨。但這條少走的路卻是陌生的，仿佛讓他回到童年。整條街上布滿著小吃店。只是此刻，早餐店的煙火氣已被鐵閘攔在屋里，煎餅鋪子欲要收攤，奶茶店也關了門，倒是連招牌都油膩膩的小炒店人聲鼎沸。他不由減慢了車速多看了一眼。

但就是這一眼，讓他瞬間認出紀星竹。小姑娘獨自一人，穿著件毛茸茸的睡衣，扎著丸子頭，揣著熱水袋，坐在方形塑料凳上，眼巴巴地望著廚房方向。

杭嘉琛挑了挑眉，踩住剎車，頓了兩秒心道：管她呢——復又踩住油門，但駛出去二十米到底停下來，裹住外套往回走，“吱”一聲推刑、餐館的門。

屋里幾個聚著喝啤酒的黃毛小年輕扭頭看了他一眼，杭嘉琛視若無睹，徑自在紀星竹對面坐下來。

小姑娘被他的突如其來嚇了一跳，直到看清人之后才瞪著眼珠，“哎呀！大制片人怎么這么巧！”

杭嘉琛抱胸坐著，上下打量著對方，正要說話，老板娘喝一聲：“來嘍！蔥爆牛肚！”隨即將一盤熱氣騰騰的菜撂在桌上，又風一樣旋回廚房。

紀星竹湊上去嗅了一下，謹小慎微中透著點滿足。杭嘉琛忍不住攝揄她，“不減肥了？”

“不減了不減了。”紀星竹從手邊的包里摸出單反，調過鏡頭就開始對著面前的牛肚“咔嚓”。

杭嘉琛看不過去，“就吃一盤小炒，也要用單反來拍？你真是用盡全力當小清新啊。”

紀星竹停下手里的動作，“你都不關心我嗎？我現在做美食推薦，微博粉絲都漲到三萬了。很快就是個網紅了！”

杭嘉琛無可奈何，“你快拍，拍完趁熱吃，等一下我送你回去。”

紀星竹撇了下嘴，挪開椅子蹲下來，作勢要給那盤牛肚找個別致的角度——但事實上，取景框里是杭嘉琛棱角分明的側臉，背景里薄煙裊裊，霧氣氤氳，真是奇怪，這樣看起來，杭嘉琛像倜儻得不真實，又像英俊得煙火而塵世。

“蔥爆牛肚”是道好菜，紀星竹就著它和一盤西紅柿蛋湯吃了一整碗米飯。打了個飽嗝之后還想在店里坐會兒，但被結過賬的杭嘉琛一把拉出門去。

“不用你送，我走回去就一刻鐘，正好消消食。”丸子頭把手插在熱水袋里縮著脖子這樣說。

可還是被杭嘉琛塞進車里。但他又不走，兩個人只坐著，路燈光照進來，車里半明半味的。

杭嘉琛說：“穿睡衣出來吃宵夜不太好吧，毛茸茸的，沾上油煙味不好洗。”

燈光不明，杭嘉琛看不清丸子頭的表情，只聽她哼了一聲，“不愧是年過三十的落伍阿加西，我這是大衣！”

“你聽不出我的潛臺詞嗎？”

“嗯？”

“要有適當的警惕心。大晚上別穿得這么隨意出來，還一個人黑燈瞎火地走回去。虧你想得出。”

“哪里‘黑燈瞎火！”

杭嘉琛不和她在這個問題上深究，只拉長尾調說：“你剛才似乎叫我‘阿加西？年輕三五歲就這么有優越感啊——”

紀星竹側過身來看著他，“三年一代溝。何況，大制片人你是不是忘了你本來就是前輩。”

杭嘉琛瞪她一眼，發動引擎，“走吧。”

車駛到目的地，紀星竹跳下來正要走，杭嘉琛忽然叫住她，“不請我上去坐會兒？”

“好吧，那您上去坐會兒？”

杭嘉琛坐著沒動，“你記住，送你到樓下，還想上去坐會兒的，全是心懷不軌的——所以……”他促狹地笑了一聲，“我就不坐了。你上去吧，亮了燈我就走。”

電臺的交響樂已經停了，杭嘉琛想起紀星竹叫他前輩的時候。

那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彼時他還在美食節目做編導，恰逢紀星竹畢業前夕來電視臺實習，跟的師傅倒不是他，但她一有空就黏在自己身邊，杭老師長杭老師短，以至于正牌師傅孫帥哥帥哥心酸地感嘆：“真不想承認你比我帥，但是這大概是最直接的佐證了。”

杭嘉琛也沒當回事，紀星竹實習結束沒能留在臺里，輾轉一年，去了隔壁頻道做一個教育欄目，三天兩頭去各種學校轉悠，怪不得連穿著都那樣幼稚，但據說人還算清閑，所以才半夜都有空從家里跑出來吃夜宵吧。

杭嘉琛想到這里笑了一聲，心想：美食推薦？回去還真是要好好看一看。

而紀星竹坐在飄窗上往下望，瞧見那輛越野車漸漸駛出自己的視線，忍不住笑起來。又從包里摸出相機，翻到杭嘉琛那兩張照片，黑白色調，她靜靜地看了會兒，最后忍不住對著相機里的人做了個鬼臉。

杭嘉琛到了家去翻好久不上的微博，小姑娘今天寫：“青年東路‘深夜飯莊。我人生吃得最開心的一頓蔥爆牛肚——味道好，而且錢是別人付的。”樓下評論里一片嗷嗷叫：“有沒有人覺得大星星似乎有情況！”“是的！我感覺她談朋友了！男票付了錢。”“噢喲，大星星你男票不行啊，約會就吃牛肚？”杭嘉琛靠在沙發里眼角一片笑意：紀星竹大概還覺得自己在抖機靈吧，但這個意思，連網友都看得出來啊……

可紀星竹自己是不會承認的，她只會默默地在朋友圈轉發一條《年度最佳制片評選》配詞：快給英俊帥氣才華橫溢的九號杭老師投票！

很快杭嘉琛給她發了短信：“你倒是很積極。”

“還行吧。”

“聽孫帥哥說還在群里發紅包求投票了？”

“……”

“幼稚不幼稚啊！”

“我想還你個人情嘛，畢竟上次的‘蔥爆牛肚還是你付錢的。”

“喔……”杭嘉琛忍住笑意，“是這樣啊！”

很快評選結果出來，杭嘉琛奪魁。幾個老同事不約而同來賀喜，講到最后說，“大獎真是實至名歸，所以怎么也要請客吃一頓吧！”

面對這種蹭飯行為杭嘉琛幡然醒悟：“我說怎么這么巧，原來你們一早約好了！”

眾人笑作一團，孫帥哥忽然拍大腿道：“差點忘了，怎么沒叫上小紀呢！嘉琛，快打電話給她！我知道她的電話你一定有。”

杭嘉琛于是撥電話紿紀星竹約了她吃飯。

選了個餐廳包間，落座的時候紀星竹隨意選了個座位，誰知道從洗手間回來，座位已然被人占了，正一頭霧水，杭嘉琛忽然指了指自己身側，“小紀，坐杭老師這里來。”紀星竹有點窘，但杭嘉琛滿臉寫著‘正直”兩個字，笑說，“你有沒有眼色，擠在孫帥哥和孫太太之間做什么。”

老同事重聚，各自當下的工作當然仍是逃不開的話題。做娛樂節目的小蔣說起某個新近結婚的男明星，桌上女士都一片哀嚎，紀星竹更是捂住心口，“我從此算是失去我的oppa了！”

孫帥哥即刻找到機會復仇，“可是小紀，你有嘉琛啊！”

桌上安靜了一秒，所有人皆不動聲色。然后杭嘉琛率先笑起來，“你這個建議不錯。”

“哦喲喲。”四周一片了然的揶揄。紀星竹斜眼蹬著他，“一把年紀了，別人來瘋啊！”

杭嘉琛沒有再說話，但少頃，紀星竹收到他的短信：我是說真的，你準備一下。改天我表白。

沒有聽過這種事還要提前準備的，但紀星竹還是買了新衣服去了美容院。

而杭嘉琛則在家苦思冥想了兩天表白方式，覺得還是弄得人盡皆知比較好，務必一舉擊垮某兩個心懷不軌的小記者。

于是他挑了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穿一身挺括的西裝，捧了大束玫瑰去隔壁頻道。問門口的小實習生：“紀星竹在的吧？”

對方默默點頭，指著辦公室。

杭嘉琛大踏步進去，屋里瞬間寂靜無聲。

他坦然地站到紀星竹面前，“晚上有空約會嗎？”

紀星竹滿臉寫著“懵”字，愣了半天才說：“是吃飯嗎？吃什么？”

杭嘉琛笑得眉眼都彎了，把花塞進她手里，“都可以，你開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