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海英
(上海大學 文學院,上海 200444)
普希金的《現代人》雜志研究
耿海英
(上海大學 文學院,上海 200444)
普希金于1836年創辦《現代人》并主編4期。雜志內容不僅具有多樣性,同時,其混合內容的協調性和目的性使《現代人》具有了特別的意味——在嚴苛的書刊檢查下,普希金以巧妙的內容編排,曲折地關注當時的社會問題:衛國戰爭,十二月黨人,民族和農民問題,殖民與平等問題等。這些連續的相輔相成的主題證明了辦刊者縝密的思考,體現了在當時出版物普遍商業化和大眾化的文化生態中,其堅持嚴肅文學的辦刊立場。普希金的《現代人》所提問題的深度和廣度,反應時事的敏捷性,題材的多樣性,都被涅克拉索夫的《現代人》所繼承。
普希金;《現代人》雜志;研究
《現代人》是普希金于1836年在圣彼得堡創辦的一份文學雜志,從1836年至1866年前后歷時30年;其間三易其手,經歷了普希金(1836)、普列特尼約夫(1838—1846)、涅克拉索夫(1847—1866)三任主編,發表過普希金、茹科夫斯基、維亞澤姆斯基、丘特切夫、果戈理、伊·屠格涅夫、赫爾岑、岡察洛夫、托爾斯泰、格利戈羅維奇、鮑特金、安年科夫、謝德林等眾多著名作家的作品,并且是別林斯基、車爾尼雪夫斯基、杜勃羅留波夫的文學思想和文學批評最重要的甚至是唯一的論壇,在19世紀中期成為俄國最重要最有影響力的雜志之一。鑒于篇幅,該文僅研究普希金的《現代人》。
普希金不僅是俄國大詩人,還是熱忱的新聞人、出版人和編輯。在他獨立出版《現代人》雜志之前,就曾參與俄國《北方之花》《文學報》的工作,為其后來主編《現代人》雜志奠定了基礎。
1824年12月下旬,安·安·杰利維格和奧·米·索莫夫在圣彼得堡出版了不定期集刊《北方之花》(1825—1832,普希金主編和出版1832年號叢刊),刊物分為《詩歌》和《散文》兩個欄目,其作者形成了一個固定的圈子,有安·杰利維格,普希金,茹科夫斯基,克雷洛夫,維亞澤姆斯基,德·達什克夫,伊·科茲洛夫,巴拉津斯基,費·格林卡,彼·普列特尼約夫,阿·伊斯梅洛夫,尼·奧斯托洛波夫,瑪·達爾戈梅日斯卡婭,瓦·圖曼斯基,費·圖曼斯基,瓦·格里戈利耶夫,米·扎戈爾斯基,普·奧博多夫斯基,阿·沃耶伊科夫等。從這個圈子中,我們可窺視到那個“黃金時代”的冰山一角。在這個圈子里產生了創辦一份新報紙的想法,期望文學能審視時代的社會問題,涉足政論和社會批評。這個倡議人就是普希金。這個想法立即獲得了圈子其他成員的支持。因此,《文學報》的誕生完全是普希金促成的。
《文學報》1830年1月1日開始發行,五天一期,主編和出版人依然是《北方之花》的杰利維格,外加他的助手——文學家、新聞人索莫夫和編輯部秘書弗·夏斯內,三人承擔編輯工作。秘書除了技術性工作,還從事翻譯和轉載科技文章。新聞檢查機關只批準了新報紙的文學性質,政治板塊則沒有通過。普希金為報紙奔走爭取完全獨立的權利,請求放寬限制,允許開辟其他板塊,但他所有的努力都落空。盡管政治欄目不被允許,但報紙出版伊始就表露了自己的立場和情緒,從第一期起就帶上了自己的政治傾向,例如對剛剛過去的土耳其戰爭(1828—1829)的回憶不是在《萬歲—愛國主義》的文中,而是在人類的殘酷和不義的觀點中流露出來,這與官方的立場及給沙皇和俄羅斯軍隊唱贊歌的官方出版物相悖。這樣,它以其發表的作品區別于趨于保守和主張“純藝術(無涉政治)”的刊物,如布爾加林的報紙《北方蜜蜂》(1825—1865),米·彼·波戈金的雜志《莫斯科新聞》(1827—1830)和尼·阿·波列伏伊的雜志《莫斯科電訊》(1825—1834)。
關于報紙的目的,編輯部聲明:“該報的目的在于,給具有一定知識水平的讀者介紹最新的歐洲文學,特別是俄國文學作品。”[1]5報紙在強調自己的文學性質的同時,也強調自己的主要對象是針對有一定知識水平的讀者;同時聲明:“報紙將不給謾罵式批評以版面;對于批評家們,將不以個人關系,而是本著有利于某種科學或藝術,滿懷感激地接納進《文學報》……而一切合乎報紙目的的文章都將不勝感激地予以采用。”[1]5關于供稿作者,編輯部在自己的公告中說道:“六年來那些在《北方之花》上發表自己作品的作者都會經常為《文學報》撰稿(當然,兩位雜志出版人,忙于自己的刊物,將不成為該報的撰稿人)。”[1]5這兩位先生指的是布爾加林和格列奇,在《北方之花》所有撰稿人中唯有他們兩位擁有自己的刊物。這樣,《文學報》立即就將自己置于布爾加林的《北方蜜蜂》和格列奇的《祖國之子》(1812—1852)的對立面了。
《文學報》主編杰利維格編了兩期之后,就因事暫時離開彼得堡而把報紙交給了普希金兩個月,因而普希金成為接下來的十期的實際主編,他和索莫夫一起出版了第3-12期。《文學報》辟有散文、詩歌、國內外圖書、學術資訊、雜俎五個欄目。詩歌板塊允許普希金暢通無阻地發表自己的詩歌作品,報紙第一期就刊登了普希金的詩體小說《葉甫蓋尼·奧涅金》的第八章片段。詩歌欄目還發表過主編杰利維格本人的詩歌以及維亞澤姆斯基、巴拉津斯基、費·尼·格林卡、阿·瓦·科利佐夫、杰尼斯·達維多夫及其他詩人的作品。此外,報紙還匿名發表被流放的十二月黨人阿·阿·別斯圖熱夫和維·卡·曲謝爾貝克爾的作品。散文部分給讀者提供了各類作家的文章。這里發表了俄國著名的散文作品和戲劇作品,例如阿·阿·沙霍夫斯科伊的《斯摩爾陵斯克人在1611年》,果戈理最早的作品也發表在這里,以及司各特、霍夫曼、蒂克、雨果等的譯本。散文作家中還有安·波戈列利斯基,安·波多林斯基,尼·斯坦凱維奇,阿·霍米亞科夫等。批評部分聚集了俄國當時最卓越的作者和思想家,他們毫不留情地解剖和評析當時那些最主要的作品,發表了巴·阿·卡捷寧、維亞澤姆斯基、普希金的評論、隨筆、觀察。作者中還有索莫夫、瓦·柳比奇-羅曼諾夫斯基(歷史學家、文學家、果戈理的中學同學),甚至有流放中的維·卡·曲謝爾貝克爾(其《莎士比亞的“麥克白”思考》)等。普希金也積極投入圖書欄目的工作。1830年他在《文學報》上發表20多篇文章、評論、論爭性雜文,還有十多篇完成但未及發表。在學術資訊欄目經常發表奧多耶夫斯基公爵的短文。雜俎欄目提供各種文學的和接近文學的文章,包括發表過亞當·密支凱維奇的書信選,回憶藝術家、回憶拿破侖和若澤芬娜的文章。
作為反對派的活動,在當時沙皇專制制度下當然不可能持續太久。報紙在第一期就刊登了馮維辛的翻譯作品,他的創作活動從一開始就受到打壓;也發表了十二月黨人匿名的作品。1830年8月,杰利維格因《文學報》上出現過法國革命歌曲的詞句而受到申斥,10月在第61期上引用了卡·杰拉韋溫獻給1830年七月革命犧牲者紀念碑揭幕的四行詩。而與此同時,《北方蜜蜂》的出版人布爾加林的創作不止一次地遭到《文學報》有根據的攻擊和嘲笑,因而他惱怒《文學報》,指責其政治不正確,因而《文學報》引起第三廳將軍阿·赫·本肯多夫將軍的注意,結果《文學報》的整個工作都被置于第三廳的監控之下。作為回應,普希金在《文學報》上發表了諷刺詩和小品文,揭露布爾加林就如同為本肯多夫的機關服務的代辦和特務。《北方蜜蜂》對普希金展開公開整治,兩個刊物之間的斗爭越來越激烈。于是1830年10月所引用的卡·杰拉韋溫的四行詩就招致了《文學報》不可避免的厄運,杰利維格被免去報紙編審職務,報紙的出版被迫停止。本肯多夫憤怒地以流放西伯利亞威脅報紙的主要作者和編輯杰利維格、普希金和維亞澤姆斯基。杰利維格據理力爭,最終《文學報》重獲出版,但是主編被更換為索莫夫。而被此事震動的杰利維格很快就病倒了,并于1831年1月14日病逝,享年33歲。報紙又持續了不久,到1831年6月30日停刊。
《文學報》總共出版了一年半,對于一份報紙來講實在是太短暫了,而且在同時代人中并沒有廣泛的受眾和太高的知名度,僅限于社會很小一部分受過良好教育的群體,但是,它對于俄羅斯文學和藝術性政論的發展確是一個極其重要的事件和重要階段。
1831年1月杰利維格病逝后,他堅持多年的《北方之花》也在一月剛出版不久①。為了紀念詩人,他的朋友們決定再出一集“1832年號”。普希金主持并編輯了該期,發表了杰利維格生前未被發表的作品及朋友們悼念詩人的作品。
普希金早就希望獲得許可,辦一份自己的刊物,它應該是一份具有獨特的組織結構和主題的新型雜志,以區別于當時刊物中已經非常明顯的“商業傾向”。這就是后來的《現代人》。然而這個愿望的實現并不容易。早在1824年時,他就給維亞澤姆斯基寫信說:“你所說的關于雜志的事情,早就在我腦子里縈繞不去。”[2]96但那時從首都被驅逐出來的普希金②和處于秘密監視中的維亞澤姆斯基,沒有可能出版一份雜志,所以當杰利維格著手辦《北方之花》時,他竭盡全力支持,慷慨地提供自己的許多詩歌作品③,這些作品很快就成為人們最喜愛的經典作品。但是集刊,在普希金看來無法代替雜志或報紙。1826年,普希金結束流放返回莫斯科后不久,他就和莫斯科欲意出版《莫斯科新聞》的文學界朋友商談,希望全權管理這份刊物。1826年11月,他給維亞澤姆斯基寫道:“也許,不是波戈金,而是我,將成為新雜志的主人。”[2]304-305但是,莫斯科圈子是極其堅硬難啃的“桃核”,這使得普希金慢慢失去了對《莫斯科新聞》的興趣。正如我們前文指出的那樣,他后來積極參與了《文學報》的事業。《文學報》停刊后,他就又開始忙于出版自己的報紙。1832年他獲得了許可,但是陰差陽錯,現實條件并沒有讓他順利實施:1832年初,伊·瓦·基里耶夫斯基的雜志《歐洲人》第二期被禁④,原本在上面應該刊登普希金的作者名單。1832—1833年,普希金、茹科夫斯基、維亞澤姆斯基一再向政府遞交出版刊物的申請方案,都無果而終。同時,報刊業越來越成為并不太干凈的盈利途徑,布爾加林和格列奇步步高升,他們的報紙《北方蜜蜂》靈敏地感應和捕捉政府在文學領域哪怕最小的政策變動。“百科全書式”的雜志《讀者文庫》1834年開始出版,其主編奧·伊·先科夫斯基事業的驚人成就證明,這位機智的、有時肆無忌憚的主編能準確無誤地猜中社會需求。后來的“大型”雜志如《祖國紀事》等都借鑒了他的經驗。但是《讀者文庫》的作用不僅僅是正面影響,它是最早預示了“大眾”文化的雜志之一。普希金圈子的作家們清醒地意識到的正是《讀者文庫》的這一副作用。普希金希望打破布爾加林、格列奇、先科夫斯基的“報刊三寡頭”的壟斷及商業傾向,堅持不懈地爭取辦自己的刊物。1835年12月31日,他給本肯多夫寫信請求允許來年出版“四卷純文學(諸如中篇小說,詩歌之類)、歷史、學術,以及批評分析國內外文學作品的文集,就像英語季刊《觀察》一樣”。[3]69尼古拉一世準許了“上述定期刊物”,1836年1月普希金獲得了官方許可。終于,最大的外部障礙排除了,然而,另一些外部阻力接踵而至。
普希金要出版雜志的消息在出版界引起了不小騷動。對《現代人》的圍攻甚至在雜志還沒有到達讀者手里時就開始了,手段五花八門。《讀者文庫》的出版人斯米爾金和主編先科夫斯基先是勸說普希金以一萬五千盧布的價格將《現代人》出售,普希金當然斷然拒絕。隨后,先科夫斯基就展開了另一種攻勢,他在1836年第一期《讀者文庫》上刊登文章,對德國詩人克·馬· 維蘭德⑤的一本詩歌集的俄譯本進行譏笑式評論。這部作品是一部題材相當古老的詩體小說,早在1807年就由在皇村供職的葉·彼·柳岑科譯出,當時普希金曾建議斯米爾金出版未果,而后自己出版,標明“普希金出版”,沒有顯示譯者,因而此時遭到先科夫斯基的誹謗,說普希金自掏腰包一千盧布,買下了署名權,將譯本據為己有。所以他在評論中引用柳岑科最平庸的詩,不無惡意和諷刺地說這是普希金的詩:“這是他的詩,令人吃驚的詩!”[4]5《讀者文庫》的攻擊還不止于此。在《現代人》第一期面世前,先科夫斯基從側面了解到將要在此發表《論1834和1835年新聞報刊的動向》一文,其中論及他的雜志活動。沒有等到《現代人》出版,先科夫斯基就在四月號《讀者文庫》(3月27日通過審查)上發表雜文談論普希金的雜志,說它出于對《讀者文庫》讀者量的嫉妒,這將是一本謾罵式叢刊,必將滅亡于骯臟的爭論。先科夫斯基甚至不惜對普希金直接威脅:“請自重!不謹慎的天才!”[4]5事情的實質是,先科夫斯基向政府和新聞檢查機關提示,懷疑普希金的政治善意問題——說他是尖刻的諷刺詩及小品文作品的作者,暗示這些作品鞭撻了尼古拉一世的近臣國民教育部部長謝·謝·烏瓦羅夫。
因擔心《現代人》的命運,普希金轉而請求《北方蜜蜂》的支持。他利用《讀者文庫》與《北方蜜蜂》出版人個人性格的磨擦,采取措施,潤滑對他的攻擊。1836年4月17日《北方蜜蜂》上出現了未署名文章《關于“現代人”說幾句》;《莫斯科觀察家》也在1836年第四期上發表文章《應該怎樣進行批評》出面為普希金辯護。就是在如此激烈的氣氛中,《現代人》第一期面世了。
在應付外部阻力的同時,普希金同樣面臨內部困難——如何選擇撰稿人。普希金考慮,自己圈子里的作家應該成為《現代人》的撰稿人。正如他后來在第三期《現代人》中寫的,在主要方面“都將是《文學報》的繼續”。[5]331但是,距離《文學報》停辦已經五年過去了,這些年發生了許多變化,杰利維格和索莫夫都去世了,卡捷寧不再從事文學活動,普希金圈子里被認為最具批評天才的基里耶夫斯基被禁止發表作品。盡管如此,在1837年出版的四期《現代人》中,被普希金采用稿件的作者20多人,但投稿者相當多。沒有被采用的有葉·羅森男爵和彼·沙利科夫公爵的詩,米·博格金的歷史文章;羅森的關于寫木偶戲演員的文章的建議沒有下文;有一些被普希金約稿的文學家沒有實現他的要求;流放地詩人曲謝爾貝克爾寄往《現代人》的文章手稿《詩與散文》被截獲而沒能到編輯手里;普希金也曾請米·謝普金和巴·納曉金為雜志寫回憶文章。在撰稿人中有些知名人士,如彼·科茲洛夫斯基——外交官、自然科普工作者;杰·達維多夫——1812衛國戰爭的英雄、詩人;文壇新人——果戈理,娜·杜羅娃,科利佐夫,丘特切夫,這些作家和詩人引起了別林斯基的注意,他認為他們具有無可懷疑的天才。
編輯稿件時,普希金關心的是它們是否符合雜志的精神和風格。他從娜·杜羅娃的札記中刪去了針對亞歷山大一世冗長的頌詞,在給作者的信中普希金建議風格盡量平實些,并且建議作者放棄最初的題目《娘子軍札記》,改為更簡單樸實的《娜·安·杜羅娃札記》。普希金對果戈理的影響更是文壇佳話。眾所周知,在1837年3月28日果戈理從羅馬給普列特尼約夫的信中這樣寫道:“沒有他的建議我就無從開始,沒有他出現在我面前,我簡直難以想象,我會一行字也寫不出來。他所說的、所批評的、所嘲笑的、所永恒贊美的,就是占據我全部身心的東西,給我力量的東西。”[6]186而《娜·安·杜羅娃札記》、果戈理的《鼻子》等都附帶著普希金善意的評論出現在雜志中。可以看出,在使稿件嚴格符合雜志精神的同時,普希金對文學新人給予悉心的呵護和指導。
普希金對《現代人》可以說是殫精竭慮,在出版《現代人》期間,他寫有超過百封信件,幾乎一半與雜志有關。他生平最后一封信是給兒童作家阿·伊希莫娃的,在決斗那天普希金請她為雜志翻譯巴里·康沃爾⑥的詩歌并給出了建議。在決斗前夕,他催促彼·科茲洛夫斯基完成答應過的關于蒸汽機理論的文章;據書商伊·季·利先科夫所見,普希金曾去書店挑選為雜志的“新書”專題所需的書籍;他還認真讀完雜志文章的校樣,并與書刊檢查機關進行了交談。
關于對《現代人》的書刊檢查,亞·瓦·尼基堅科在自己的日記(1836年1月20日)中作了這樣的記錄:“審查官委派阿·阿·克勒洛夫為新雜志的檢查員,他是我同行中最膽小的,因而是最嚴格的。”[7]過了三個月,尼基堅科在4月14日的日記中又寫道:“檢查員經常擠壓普希金,普希金對他多有抱怨,要求給自己另派一個來協助第一個,結果給他派來了加耶夫斯基。普希金懊悔不迭,但已經晚了。加耶夫斯基早被關禁閉嚇怕了,他曾被拘留8天。所以現在甚至類似國王去世這樣的消息是否允許刊發都值得懷疑了。”[7]作為主編的普希金的處境艱難,還因為教育部長謝·謝·烏瓦羅夫和彼得堡新聞檢查委員會主席米·亞·科爾薩科夫對他也都有敵意,因為詩人曾針對他們分別寫過諷刺短詩和小品文。有一批準備用于《現代人》的作品完全被禁止發表:普希金的文章《亞歷山大·拉吉舍夫》,果戈理的《彼得堡和莫斯科》,卡拉姆辛的《古今俄羅斯札記》,丘特切夫的《兩個惡魔》。達維多夫的文章《德累斯頓戰役》《論游擊戰》遭到了刪減;在《德累斯頓戰役》一文中達維多夫講述了衛國戰爭的最后一戰,幾個將軍希望無論如何獲得戰功,不惜以血戰賭注,并預先準備好了勝利簡報。阿·屠格涅夫⑦的文章《俄國年鑒·巴黎》出現在第一期《現代人》中,是經過了主編堅持不懈的斡旋的結果;果戈理的《鼻子》中的一些揭露性片段并不為讀者所知。米·彼·波戈金的文章《莫斯科漫步》、丘特切夫的詩歌《自然,不是你所想的……》被刪節發表。普希金的作品也備受折磨。他的《阿爾茲魯姆旅行》由沙皇親閱并刪除了一系列關于政府對高加索政策的批評意見;《我的主人公譜系》《彼得一世的盛宴》《統帥》等作品最終能夠面世,是經過了長時間的檢查機關的審理、反復進行交涉和通信等環節后才得以實現的;《上尉的女兒》則不得不給出解釋:姑娘米羅諾娃究竟存在不存在,她實際上究竟與葉卡捷琳娜二世見面沒有。而卡濟-吉列伊·蘇爾丹的文章《阿日圖加伊的長度》已經刊發出來后,又收到了本肯多夫的來信,指責編輯破壞了最高守則里禁止軍人沒有得到上級裁定不得刊發自己作品的規定。作為編輯的普希金的日子,就是這樣流逝的,許多隱情并不為外人知曉。
根據雜志的備案和出版許可,《現代人》表面看來與其他刊物沒有什么區別。封面上表明“現代人,文學雜志”,目錄分為兩個欄目《詩歌》和《散文》,但是內容被普希金巧妙地編排,具有了文學—社會雜志的特點,其中文學藝術類散文、詩歌與政論、文學批評夾雜在一起,許多文章以事件日期開頭,《散文》欄目中的“新書”專題具有很大的靈活性。雜志所刊發的內容不僅具有多樣性,同時,其混合內容的協調性和目的性使《現代人》具有了特別的意味。
第一期刊發的文章《論1834和1835年新聞報刊的動向》由果戈理執筆,但發表時沒有署名。果戈理指出了大部分當代期刊沒有什么鮮明色彩,他稱《北方蜜蜂》“在文學意義上沒有任何確定的調子”,“它是一只編筐,想裝什么就裝什么”[8]203;而《讀者文庫》的主編先科夫斯基沒有任何原則,沒有任何確定的信念和感情,他“今天喜歡的,明天就成了他嘲笑的對象”[8]198。果戈理嘲笑他的“輕率”,“因為他從來不關心自己說了什么,在下一篇文章中他已經完全不記得之前所寫的東西了”[8]199。果戈理還不無揶揄地指出在俄羅斯聞所未聞的現象,就是《讀者文庫》主編相當勇敢地公開宣布,他把幾乎所有刊發的文章都作了修改和重編,“任何一條新聞都不是照原樣發表的”,經過他們的“照顧”,“文章便大有起色”[8]202。果戈理的文章公允地評價了當時的各主要報刊,還指出了刊物中的“商業傾向”。不過果戈理認為,問題并不在于“商業傾向”,“文學應該成為商業現象,因為讀者的數量有了增加,閱讀的需求也有了提高”,應該“從作品內在價值的角度”判斷作者和出版物的作用,“而不是去計算他們的利潤”[8]213。關于文學的“商業傾向”這一問題,普希金也不止一次涉及。他在去世前不久給法國駐彼得堡大使巴蘭特的信(1836年12月16日)中談到《1828年4月22日法規》,這一法規為俄國作者的權利打下了基礎,他講道:“文學在我們這里成為工業的一個重要分支,僅僅是最近二十年左右的事情,在此之前人們僅僅把它看作優雅的貴族的事情。”[3]401在歡迎文學界的新秩序——建立法規、保障作者的權利——的同時,普希金也指責那些把文學變成了“跳蚤市場”的雜志人和出版商。
果戈理的這篇批評矛頭明確且犀利的文章被其他出版人看作是《現代人》雜志的綱領,并把它算在普希金頭上。《現代人》面世前已經引發相關人的圍攻,發表后更是招致各相關方的論戰。為了《現代人》能生存下去,普希金不得不在第三期雜志上發表《致出版者的一封信》,假托署名А.Б.并注明信來自特維爾市,且在第二期“編者的話”里就已經預先說明,該信因時間倉促無法及時刊登。特維爾市的這位居民驚奇于《現代人》宣布自己的目的是與《讀者文庫》進行斗爭。顯然,普希金無法在《現代人》這份三個月一期的雜志中進行有效的爭論,他希望息事寧人。但是他也沒有完全拒絕論爭,他堅持自己刊物的另一個目的,正像后來別林斯基所闡明的:“普希金創辦自己的刊物并不是為追逐《讀者文庫》那樣的榮譽(很可懷疑的榮譽!),而是為了俄羅斯哪怕有一份刊物,在上面那些天才、知識、價值、獨立于商業要求的文學見解可以擁有自己的一席之地。”[9]在來自特維爾的信中,普希金認為《讀者文庫》出版得及時有序,也承認《北方蜜蜂》付費廣告的實際效用,他說:“擁有15000訂戶的英文報紙,僅用刊登廣告的收入就足以抵償發行的費用。”[5]326-327這位特維爾居民認為《論新聞報刊的動向》一文的不足在于,作者“在談《望遠鏡》時沒有提及別林斯基,他正顯露頭角,大有希望”。[5]327在給來自特維爾的信所作注釋中普希金聲明:“《論新聞報刊的動向》一文發表在我的刊物中,但不能以此就認為文章中所表達的充滿年輕人活力和直率的見解與我本人的意見完全吻合。無論如何該文不是,也不可能是《現代人》的綱領。”[5]329而同在第三期上的普希金的“編者的話”實際上成為了對署名А.Б.來信的實質性評論和注解,其中講道:“《現代人》的出版人沒有發表任何自己雜志的綱領,因為他認為‘文學雜志’——已經說明了一切。一些雜志人認為有必要為新雜志撰寫綱領,有人宣稱《現代人》有一個目的,就是把斯米爾金先生出版的《讀者文庫》搞糟;而在《北方蜜蜂》中則說《現代人》將是已去世的杰利維克公爵出版的《文學報》的繼續。在此《現代人》出版人不得不聲明,他沒有這份榮耀,與這些雜志人先生素無任何往來,他們往自己身上攬活兒,要為《現代人》撰寫綱領;他從沒有委托他們此事。但是,在拒絕與文學家不相稱的和《讀者文庫》不公正地強加于他的目的同時,他完全承認《北方蜜蜂》上的說法是正確的:《現代人》就其批評精神,就其撰稿人的名單和分工,及對事物的見解的表達方式和應有的評判,都將是《文學報》的繼續。”[5]330-331普希金辦雜志的目的,一如過去的《文學報》,在于捍衛真正的藝術價值,在于傳播科學和文化成就,在于確立社會生活的人道主義原則。這從他在《現代人》上刊發的自己的作品以及他選用的作品所關注的問題,就可窺視一斑。
《現代人》問世時正值俄羅斯悄無聲息地紀念十二月黨人事件十周年。普希金絕無可能公開談論十二月黨人,但是他以一種特殊的方式讓同胞想起那些被流放的人,他們中有許多是他的朋友。第一期就出現了《彼得一世的盛宴》,其中寫的是沙皇與自己的臣民和解。該作品寫于1835年末,其實是希望尼古拉一世在其繼位十年之際寬恕十二月黨人,但是期望落空,十二月黨人處境依舊。在普希金的詩歌中,彼得一世是作為呼吁寬恕、和解的榜樣而發聲。同期發表的《阿爾茲魯姆旅行》,普希金重又提起一些陰謀家,當然只是用開首字母或**代替真名,但作者在軍人中指出他們,其真實意圖相當明顯。在第三期的“新書”專題中,刊登了一則沒有署名的對意大利作家西里沃·佩利科的著作《論人的責任》的俄譯本書評,也出自普希金之手,它引起了讀者對這位意大利詩人命運的關注——他因被控與燒炭黨有聯系在獄中度過了長達十年的生活,最后被奧地利皇帝赦免。西里沃·佩利科的生活道路引起人們聯想起十二月黨人的命運。在第四期出現了《上尉的女兒》,作品最后一個場景發生在皇家花園:瑪莎·米羅諾娃與葉卡捷琳娜二世談話,請求寬恕格利涅夫。小說注明寫作日期為1836年10月19日。這些與皇村回憶聯系在一起的事實表達了作者對青年時期朋友的懷念,其中就有被流放的十二月黨人曲謝爾貝克爾。這讓我們想起普希金在創作詩歌《紀念碑》時,認為自己對人民的功績之一是“為倒下的人呼吁寬容”。
1836年,衛國戰爭25周年前夕,1812年主題成為重要話題。《北方蜜蜂》《讀者文庫》刊登顯要人物的回憶和文章,他們將所有戰功歸于沙皇。《現代人》從另一立場走近這一主題。分別刊于第一期和第三期的1812年的真正英雄娜杰日達·杜羅娃、杰尼斯·達維多夫的作品,講述了游擊隊員的機智,士兵們的勇敢,人民對祖國的愛。普希金注意到天才的統帥庫圖佐夫、巴克萊·德·托利⑨的功績。《現代人》把衛國戰爭視為俄羅斯民族爭取自由的斗爭。
與這一問題緊密相關的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民族問題,它在普希金的雜志中如此清晰地呈現出來,這在俄國期刊中尚屬首次。在第一期中,“半開化的高加索的兒子”切爾克斯人卡濟·吉列伊在特寫《阿日圖加伊的長度》中,講述了本民族對教育的向往以及這條道路上的障礙。普希金的寫實作品《阿爾茲魯姆旅行》中,隱含著政府殖民政策的謊言性。他寫道:“切爾克斯人恨我們,我們把他們從遼闊的牧場趕走,他們的山村被毀壞,整個部落被消滅。他們越來越潛進深山,從那里實施自己的攻擊。”[8]25在第二期中這個問題以新的材料展開。在一篇民族學文章《沃佳克人和切列米斯人的神話》中,阿·葉米切夫寫道:“使人不得安寧的客人強烈地逼迫那些長久居住在這里的人,要么毀壞他們的住所,要么讓他們搬到新地居住……”“仿佛弗拉基米爾的新時代成千上百的人被趕到河里接受洗禮。1834年炸毀了最后一塊孤獨地躺在荒野里的巨石——他們多神教崇拜的對象。”[10]181,187在這里普希金看到了俄羅斯人對邊區族群文化與生存的毀滅性破壞。
在第三期普希金以英文署名“一位觀察者”發表了政論文章《約翰·滕那》。該文寫的是1830年出版的美國人約翰·滕那的回憶錄——他9歲時被印第安人綁架,在他們中間生活了30年。在此期間他忘記了母語和自己的英文名字,完全養成了印第安人的傳統和習性、世界觀和信仰。他返回后,在美國博物學家和研究者愛德文·詹姆斯博士的幫助下,寫就了《關于被綁架和受苦難的故事——在北美印第安人中間三十年》。普希金的文章大部分是轉述和片段翻譯約翰·滕那的回憶錄,這里他關注的是更為重要的問題。
1836年普希金閱讀了托克維爾的論著《論美國的民主》,在它的影響下,普希金撰寫了文章《約翰·滕那》。19世紀30年代,歐洲最重要的社會政治思想之一就是民主制度,與此相關,歐洲尤其對美國發生了興趣。歐洲不無嫉妒地注視著這個年輕的共和國的每一步,對其時而報以贊賞,時而報以懷疑。結果,不僅新歷史活動家可以成為“神話”(如拿破侖),年輕的國家也可以成為神話。因此,1835年在巴黎出版的托克維爾的著作《論美國的民主》成為法國(乃至整個歐洲)文化生活的重要事件,它引起了人們極大的興趣,并迅速成為描寫異國社會政治制度的典范。普希金最早是從阿·屠格涅夫寄給《現代人》第一期(通過審查日期是1836年3月31日)的文章《俄國年鑒·巴黎》⑩中得知此書的,文中寫道:“昨晚是在讀托克維爾的《論美國的民主》中度過的。塔列蘭稱此書是我們時代最智慧、最值得一讀的書,而他本人了解美國,他本人就是貴族,就像托克維爾一樣。”[8]273阿·屠格涅夫希望引起俄國讀者對此書的興趣,同時借法國外交官塔列蘭的話安慰書刊檢查員。可以推斷,普希金應該是在1836年春天讀了此書,又立即在《約翰·滕那》一文中提到托克維爾(《現代人》第三期標明的出版日期是1836年9月)。看來,詩人了解托克維爾的書與寫《約翰·滕那》一文,幾乎是在同時,在他的意識中,法國思想家的名字與這位半開化的“白人”印第安人有了有機的聯系。
詩人本人很少翻譯散文,而他在文章中卻詳細轉述甚至大量翻譯滕那的回憶錄,以讓讀者了解美國的總體情況,了解印第安人的處境,了解美國文明的特點,對于他來說非常重要。歐洲人對印第安人的了解僅限于小說中,因而應當了解一些他們現實的情況。普希金在文中指出:“夏多布里昂和庫柏兩人呈現給我們的印第安人帶著詩性的一面,是用他們自己的想象之色彩涂抹了真相。而華盛頓·歐文說:‘小說中呈現出來的野蠻,如此像現實中的野蠻’。”[5]206-207看得出來,在半開化的作者樸實的講述中,普希金為自己的思想找到了重要的佐證:“敘述樸實而平靜,它們最終將在世人面前證明美國在19世紀擴張自己的統治和基督教文明時所使用的手段。”[5]207在文中進行轉述以及對滕那的話進行詮釋時,普希金對美國“文明”表達了負面的評價:“印第安人所遭遇的苦難和貧窮遠遠超乎人們所能達到的想象。”[5]223詩人同時閱讀的滕那和托克維爾的書中有什么東西同時回響著,相互補充著,從不同角度照亮現實。托克維爾在《論美國的民主》的《印第安部落的現狀和可能的未來》一章中,所呈現的畫面和表達的思想,在滕那樸實的講述中找到了獨特的支持。托克維爾指出:“自從歐洲人在印第安人居住地區附近定居以后,飛禽走獸都嚇得逃進森林而不再回來……”[12]407-408“原來在那里過的還算豐衣足食的印第安人,現在處于難以維持生計的境地……趕走他們的獵物,其后果等于我們農民的耕地變得貧瘠不毛一樣”,“他們在那里只有餓死和受苦”,于是,“終于決心離開,跟蹤野獸逃退的路線,讓野獸指引他們選定新的家園”。“隨著這種被迫遷徙而來的可怕苦難,是不堪設想。當印第安人離開世世代代居住的家園時,他們已經精疲力竭,衰敗不堪;而在他們新選定的落腳地區,又早已住有只會對新來者懷有敵意的其他部落。他們背后是饑荒,前面是戰爭,真是到處受苦受難”[12]409。托克維爾的論述借助的是推斷,而滕那的敘述借助的是現實。
普希金毫不懷疑滕那敘述的真實性,他幾乎用類似的話語描述印第安人的處境:“他們處于不斷的遷徙中,整天整天地沒有食物,他們陷入覆蓋冰雪的深谷,借助隨手得到的薄樹皮涉過湍急的河流,每時每刻都處于失去生命的危險之中。”[5]223在涉及到滕那回憶錄真實性問題時,詩人提到的正是托克維爾的名字,兩個印第安人生活的觀察者在這段行文中有機地聯系起來:“這份回憶錄的真實性不應遭到任何懷疑。約翰·滕那還活著,許多人(包括托克維爾本人)見過他,并從他本人那里購買他的書。他們認為,偽造幾乎是不可能的。只消讀上幾頁,就會確信:沒有任何藝術痕跡和樸拙得簡直寒酸的敘述保障了真相。”[5]207普希金的整篇文章除大量轉述之外,只在文首、文末加了簡短引言和結語,卻對約翰·滕那書中的美國現實給出了深刻的判斷:“人們無不吃驚地在民主中看到了可憎的犬儒主義,殘酷的偏見,難以忍受的殘暴。一切崇高的、公正的,一切滋養人類心靈的東西——都被冷酷的自私和渴望舒適的情欲壓倒;無恥地壓制社會的大多數,在教育和自由中奴役黑人;在人民中間實行種族排斥,沒有貴族精神;而選民貪婪嫉妒,管理者膽小、奴顏婢膝;天才,出于對平等的尊重,勉強自愿地自我放逐;富人,穿著破爛的長袍,為了在街上不傷害傲慢的窮人,可他們在暗中卻是被藐視的。這就是呈現在我們面前的美利堅合眾國的圖景。”[5]205-206滕那的書成為普希金這篇政論文章思考的出發點。他所指出的文明的美國人無人道地對待印第安人的情況,對于俄國讀者來說具有極大的內省作用——他們看到的“可憐的黑人”,正如俄國農奴制下的農民。
衛國戰爭,十二月黨人,民族和農民問題,殖民與民主、平等問題,這些主題的連續的、相輔相成的呈現證明了雜志結構縝密的思考。《現代人》上發表的普希金的每一篇政論文和文學作品都成為每一期雜志主導的、確定的意圖。還有那些對日常事件的反應,如維亞澤姆斯基對《欽差大臣》上演的評論,弗·佐洛特尼茨基對《納西切萬省的統計學描述》一書的意見,阿·屠格涅夫的信件《俄國年鑒·巴黎》,普希金的文章《論米·葉洛巴諾夫對國內外文學精神的見解》,以及他對俄國科學院和法國科學院會議的總結等,都賦予了《現代人》新聞的敏捷性。而彼·科茲洛夫斯基公爵按照普希金的請求所寫的《巴黎數學年鑒整理》,以及他的科學論文《論希望》,都擔當了普及科學知識的任務。
普希金的《現代人》所提出問題的深度和廣度,反應時事的敏捷性,題材的多樣性,都被涅克拉索夫的《現代人》所繼承。民眾教育問題,科學知識普及問題,民族問題和農民問題,十年之后占據了雜志的中心地位,這時雜志的精神領袖已經是涅克拉索夫和別林斯基。
普希金共出版了1836年的四期《現代人》,并部分地準備了1837年第1期的稿件。詩人1837年1月27日決斗,1月29日去世。去世后,以茹科夫斯基為首的友人們按照接下來的序號出版了1837年的四期《現代人》,以紀念普希金、撫恤他的家庭。主持出版的友人分別是:普列特尼約夫第5期,克拉耶夫斯基第6期,奧多耶夫斯基第7期,維亞澤姆斯基第8期。1838年,普列特尼約夫接手《現代人》。
文章至此。再過兩旬許恰值詩人普希金辭世180周年,謹以此文向偉大的詩人致敬!
注釋:
①《北方之花》是當時堅持時間最長的不定期期刊,持續了8年,從1824年到1832年,共出了8期。
②1820年5月—1824年7月,1824年8月—1826年9月,普希金分別被流放在高加索和米哈伊洛夫斯科村。
③《葉甫蓋尼·奧涅金》片段,《奧列格之歌》《普羅塞庇娜》《惡魔》《莫扎特和薩利里》《回聲》《大膽的人》《群魔》等。
④基里耶夫斯基在1832年開始出版《歐洲人》雜志,但很快就被尼古拉一世禁止發行,因為上面刊登了基里耶夫斯基的文章《十九世紀》,文中被看出要求為俄國制定憲法。
⑤德國詩人克·馬·維蘭德(КристофМартинВиланд)。
⑥巴里·康沃爾(БарриКорнуолл,英文BarryCornwall,筆名。真名Проктер Брайан Уоллер, 1787—1874),英國詩人和戲劇家。
⑦不是我們熟悉的文學家伊·屠格涅夫,而是社會活動家、歷史學家、作家、彼得堡科學院名譽院士阿·屠格涅夫(1784—1845)。
⑧即米哈伊爾·博格丹,1761-1818,公爵,俄國元帥,蘇格蘭人。
⑨普希金把自己的朋友阿·屠格涅夫長期在國外期間寄到俄國的一系列書信發表在《現代人》上,并稱其為“俄國年鑒”。它們是對歐洲生活敏銳的觀察,普希金意識到了這些書信的價值。
[1]Касаткинa В Н,Литературная газета А С,Пушкина и А А.Дельвига[J].1830 год(№ 1-13).М.: Советская Россия,1988.
[2]Пушкин А С.Полное собрание сочинений 19 томах[M].(Том 13).Изд-во AH СССР,1937-1959.
[3]Пушкин А С.Полное собрание сочинений 19 томах[M].(Том 16).М.: Изд-во AH СССР,1937-1959.
[4]Синюков B И.Современник——литератуорный журнал издаваемый Александром Пушкиным[C]//Приложение к факсимильному изданию.М.:Изд-во Книга,1987.
[5]Синюков B И.Современник——литератуорный журнал издаваемый Александром Пушкиным[M].Т.III М.:Изд-во Книга,1987.
[6]果戈理.果戈理書信集[M].李毓榛,譯.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1999.(根據原文文中改譯)
[7]НикитенкоА В.Запискии дневник(В 3-х книгах)[M].М.: Захаров.2005.(http://az.lib.ru/n/nikitenko_a_w/text_0030.shtml).[8]Синюков B И.Современник——литератуорный журнал издаваемый Александром Пушкиным[M].Т.I М.:Изд-во Книга,1987.
[9]Белинский В Г.Собрание сочинений.В 9-ти томах[M].Т.3.М., "Художественная литература", 1976.(http://az.lib.ru/b/belinskij_w_g/text_2180.shtml).
[10]Синюков B И.Современник——литератуорный журнал издаваемый Александром Пушкиным[M].Т.II.М.:Изд-во Книга,1987.
[11]Пушкин А.С.Полное собрание сочинений 19 томах[M].(Том 12).М.: Изд-во AH СССР,1937-1959.
[12]托克維爾.論美國的民主(上卷)[M].董果良,譯.沈陽:沈陽出版社,1999.
(責任編輯 劉海燕)
Study of Pushkin’s Magazine Modern Man
GENG Hai-ying
(College of Liberal Arts, Shanghai University, Shanghai 200444, China)
Pushkin founded theModernManmagazine in 1836 and edited four issues. With its diversified contents, its coordination and teleonomy endowed themodernmanmagazine with a special significance. In the strict censorship, Pushkin makes a delicate arrangement of the contents and pays tortuous attention to the social problems at that time: the great patriotic war, the decembrists, the national and peasant issues, the colonial and equal problems, etc.The continuous and complementary themes prove the meticulous thinking of the Journal, embody the editors’ insistence on serious literature in the ecological culture of widespread commercialization and massification.The depth and importance of questions raised by Pushkin’sModernMan, the agility to reflect current events and the diversity of subjects are all inherited by Nekrasov’sModernManmagazine.
Pushkin;ModernMan; research
2016-12-10
耿海英(1964—),女,江蘇邳州人,文學博士,上海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從事俄羅斯語言文學、俄羅斯宗教哲學教學、研究和翻譯近30年。
10.13783/j.cnki.cn41-1275/g4.2017.01.001
I106
A
1008-3715(2017)01-000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