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花不見葉，葉不見花

July

那些罵過“極品渣男”的憤恨，像是鉚足了勁、攥緊了的拳頭打到空氣中。真實生活根本沒有那么多的快意恩仇，深深的無力，才是大多數人的境遇。

荼蘼總是盛開在花季最尾，花不見葉，葉不見花。這樣一種具有終結和決絕意味的花，也可音譯為Two Me，正好對應了《荼蘼》女主角鄭如薇因選擇的不同而導致的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凸顯了結構的精巧。

鄭如薇和湯有彥，一對令人羨慕的小情侶。男生的人生依循著計劃表，女生祈求著“能稍微不普通一點”，生活的主旋律是“希望在明天”。兩人正準備雙宿雙飛到上海去實現夢想。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人生在這里分了岔。

有彥的父親因故癱瘓。出于責任，他放棄大展拳腳的機會，留在臺灣。擺在如薇面前就有兩個選擇：方案A，放大格局，一往無前，只身去往上海。方案B，愛情至上，念顧當初有彥為她放棄選擇之恩，留在臺灣共擔患難。

命運不是機遇，而是選擇。一生中只有那么幾個關鍵的分叉口，是定向的轉捩點，其余的大部分時間都是按部就班。

方案B里的如薇，想要 “稍微不普通”，卻深陷“普通”的泥潭，囿于三餐一宿、廚房病房，面對婆婆的頤指氣使和公公的有心無力，受盡委屈。婚姻如共負的軛，千萬件瑣事，塵埃一樣密，慢慢汲干她的活力和光澤，從白月光淪為魚目珠。人生導師張姐說“犧牲往往不是成全，因為受惠的人并不會感激你”。貧賤夫妻，一個慣于逃避，一個忍辱負重，兩張寫滿負能量的臉，只能相顧無言。選擇了珍貴愛情的如薇，最后就連愛情都岌岌可危。

這個如薇，看得人沮喪、窩火，在低氣壓里幾乎爆炸，只想叫嚷著快進。鏡頭一轉，切換到遠在上海鮮衣怒馬、神采奕奕的如薇，在接受異地戀的劈腿之后，只給自己一夜悲情的時間。神秘、成熟、優雅、睿智的總經理是她的貴人也是伯樂，教她“LV，GUCCI甚至愛情，那些都不是擁有。野心，才是真正的擁有”，讓她成了更有氣象的女人。這個男人也是她的黃粱一夢，來去如風，留下大筆贓款做第一桶金。高貴而有故事的鄭如薇，竟又被命運戲弄成“注孤生”。回到臺灣，差點把持不住成為有彥的小三。

不用急著說兩種方案都太極端。編劇是寫出了《我可能不會愛你》的徐譽庭。50歲的她，在知天命之年，用枝枝蔓蔓的藤條編織了兩段際遇，讓觀眾攀援著它們，從一個立體、全面的高度俯瞰我們無可幸免的紛亂人生，少不了家長里短，少不了狗血燉雞湯，但高明的是，在極具代入感的女性化視角之中，沒有以怨懟、控訴、自怨自艾讓觀眾陷入單一的立場（哪怕這個立場最易找到出口）。

相反，創作上的成熟給觀眾帶來的是情感上的殘忍，在如薇和有彥的關系最糾葛膠著之處，悄悄轉換敘事的角度，便能看到表象背后密布的隱衷，皆情有可原。那些罵過“極品渣男”的憤恨，像是鉚足勁、攥緊了的拳頭打到了空氣中，回擊過來的只有無力。真實的生活根本沒有那么多的快意恩仇，深深的無力，才是大多數境遇。

這部劇最神來之筆，是方案A和B在冥冥中的幾次交集。焦頭爛額從醫院趕回來的黃臉婆如薇，看見走向豪車的女人背影款擺生姿，那身裝束和姿態在另一個時空就是自己。在醫院走廊上流著羊水孤立無援的如薇，怔怔地望著女強人如薇從她身邊顧盼嘩然、趾高氣揚地擦肩。有彥在工地頹廢彷徨的時候，光鮮的如薇飄臨到他身邊，有彥哭著說“你應該是這個樣子，這么快樂，這么有自信”……世事如棋、人生如戲的感覺，無法更強烈。

遠山淡月不容騰起人間煙火。無論選擇是什么，都會對那個被選擇了的自己心生憐憫，對想象中沒有被選擇的自己心懷不甘。

可人生沒有如果，兩條道路走到底，如薇B沒有翻盤，守到苦盡甘來，如薇A沒有倒退，等到故人重逢，在不夠精彩的方案里，怡然咀嚼各自的人生，各有所失與得。這部劇最終想表現的，不是答案，只是一份撫慰。

《荼蘼》就像是一封寫給自己的信。“經歷這個你，活成這個我，細數自己”，我想，這是鄭如薇最后會對自己說的話。歡愉也好，愴痛也好，生命線上的年輪一圈一圈累積，細數之后，每一個同心圓都歸攏于自己，也刻畫了自己。

《荼蘼》

導演： 王小棣 / 黃天仁

主演： 楊丞琳 / 顏毓麟 / 路斯明 / 張復建

語言： 漢語普通話

首播： 2016-10-07（臺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