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類人才的街亭比拼

方北辰

街亭之戰是鑒史的好標本，因為可以從多角度去觀察。如果從人才學的角度去看，這場戰役則是兩類人才的比拼。

登場挑戰的馬謖，出自長江以南的襄陽名門，兄弟五人，個個有才，家庭出身很亮麗。他很早就在劉備手下當幕僚，后又隨從劉備西進益州，先后出任郡、縣兩級的行政長官，是蜀漢政權的創業嫡系，政治資本也很亮麗。更為引人注目的是，他擅長談兵論武，開口演繹起軍事理論來，從早到晚滔滔不絕，理論水平更是亮麗。連閱人無數的諸葛丞相，也以為他真的有滿腹韜略，所以才把他從軍事參謀的位置上，破格提拔為前鋒兵團的主將，指揮千軍萬馬前去堵截從東面趕來救援的曹魏大軍。

上場應戰的張郃，黃河以北的鄚縣（今河北任丘市）人氏。此人是老行伍出身，一直在戰場上的刀光劍影中謀取前程，先后效力于割據冀州的韓馥、袁紹，最后才投奔曹操。他身經百戰，沙場實戰經驗極其豐富，以輝煌戰功躋身于曹軍異姓將領的五虎上將之列。諸葛亮初出祁山，聲勢震動曹魏，魏明帝趕緊從南方的荊州戰區，急調張郃奔赴關中，統領大軍前去援救被圍攻的隴西地區。

對比之下，馬謖屬于理論高深型的南方選手，可以稱為馬大學問；而張郃則屬于實踐豐厚型的北方選手，可以叫作張老軍頭。兩人碰面血拼的街亭，其準確位置應當在今甘肅天水市麥積區街亭鎮的北面不遠，渭河南岸之濱的南崖村一帶。

兩人比拼的結果，大家已經熟知：剛一交手，前者就被后者直接KO，打得滿地找牙。為何如此慘敗？值得探究一番。

馬大學問的慘敗，在于空有理論而沒有實踐，純屬紙上談兵。你看他的工作經歷，長期都是文職官僚，與軍務并不沾邊；即便后來跟隨諸葛亮北伐，也只是幕僚性質的參謀。指揮千軍萬馬上陣血拼，這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殊不知沙場征戰，恰恰又是一個實踐性極強的領域，空有理論而沒有實踐，將會出現兩個嚴重欠缺：一是面臨戰場的千變萬化，會在應變的手段上出現嚴重的欠缺；二是面臨對手的強大壓力，會在信心的堅定上出現嚴重的欠缺。難怪剛剛開始接戰，他就慌忙下令向南面的高山撤退；敵軍接連發起猛攻，他又丟下軍隊溜之乎也。

張老軍頭的完勝，在于實踐經驗的異常豐富，從而在關鍵時刻能夠充滿自信，做出兩個正確抉擇。

一是行軍道路的抉擇。他從荊州趕到關中的陳倉，即今陜西寶雞市時，眼前出現兩條路：西北面的常用大路，雖然寬闊通暢，卻迂回繞路太多；正西面的渭水河谷通道，雖然直捷近便，卻崎嶇艱險難行。該選哪一條？張郃斷然選了后者，結果爭取到寶貴時間，沒有貽誤軍機。為何會如此？原來在十四年前，他就曾經指揮五千精銳兵馬，通過后一條道路，擊潰隴西的勁敵馬超——可見這是成功的經驗幫助了他。

二是進攻戰術的抉擇。蜀軍撤退到南面的高山，位于山下的張郃，明顯在地形上處于不利的態勢。從遠道殺來的他，又有兩種抉擇：一是暫停休整，恢復體力；二是不顧疲勞，再接再厲。該選哪一種？張郃斷然選了后者，揮兵發起猛攻，先是截斷對方的取水通道，然后沖擊對方的薄弱陣地，結果一舉擊潰對方。為何會如此？原來在十三年前，他曾經與張飛在宕渠（今四川渠縣）激戰，安營扎寨在高山上的他，就在張飛的圍困沖擊之下，被打得狼狽而逃——可見這是失敗的經驗幫助了他。

知識就是力量，這話當然不錯。然而個人所擁有的理論知識，要想真正轉化為力量，也就是自己的可靠本領，還要有一個充分接地氣的實踐過程，作戰、醫病之類實踐性很強的領域尤其如此。孔子早就把這一轉化過程，提煉為“學而時習之”的五字真言。“學”是指知識的吸納，而“習”的準確含義是實習、練習，就是指知識的實踐。只有知識吸納的馬謖，拼不贏實踐豐富的張郃，值得我們深思。正可謂：

街亭慘敗因何故？對比觀察或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