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要一個奔跑之余的懷抱
——《獨生小孩》作者郭婧訪談

文 | 本刊記者 張小彩 編輯 | 姜乃強

我只是想要一個奔跑之余的懷抱
——《獨生小孩》作者郭婧訪談

文 | 本刊記者 張小彩 編輯 | 姜乃強

大人們跑得太快的時候，可能會有一些東西跟不上他們的步伐，例如我們這些被遺忘在家的獨生小孩，又或者那些被父母們遺落在鄉(xiāng)下的留守兒童。我想提醒父母，在外面奔跑的時候是否可以停下腳步，是否可以為我們轉(zhuǎn)身，將我們抱在你們的懷里，給我們一些溫暖。

2015年，太原姑娘郭婧手繪的百頁鉛筆畫繪本《獨生小孩》（《The Only Child》），入選了美國《紐約時報》2015年度十佳兒童繪本，并被《華爾街日報》評為2015最佳兒童讀物。一位業(yè)內(nèi)資深出版人這樣感慨：“獨生小孩的題材和作品，具有獨一無二性。80后中國女孩用一支畫筆感動全美。”

2016年8月27日，郭婧在國內(nèi)最大的圖書版權(quán)交易會——北京國際圖書展（BIBF）上發(fā)布中文簡體版《獨生小孩》，引起強烈反響，成為2016年現(xiàn)象級中國原創(chuàng)繪本。近日，本刊記者獨家采訪了這位80后女孩。

《獨生小孩》并不是為了表達孤獨

記者：兒童教育作家三川玲寫道：“我想，今天的每一個中國人，聽說有一本寫?yīng)毶『⒌睦L本，都會把事情從手頭停下來，聽見自己的心臟微微一顫。”這是近半個世紀以來，億萬中國家庭的獨有記憶。這本繪本的創(chuàng)作初衷是為了表現(xiàn)中國這一特殊群體的孤獨嗎？

郭婧：《獨生小孩》故事講的就是一個小女孩在家很無聊，于是她勇敢地走出家門，一個人踏上了尋找姥姥家的奇幻旅程。我記得有一次的讀者簽售是在德國。分享會的時候小孩子們看到書里的小女孩兒在云朵上蹦蹦跳跳和飛鹿玩耍的時候都笑翻了。我也被萌翻了。

孤獨只是這本書的一個引子和鋪墊，我真正想表達的是自我救贖和自我追求的過程。

當小女孩勇敢地打開門，踏上了去姥姥家的旅程，同時也就踏上了她自我實現(xiàn)的旅程。人生在不斷地成長、出走和探索后，又回歸自我，就好像是一個螺旋式上升的過程，在這個過程里才能找到更高級別的自我。

記者：作為獨生小孩，你是從什么時候意識到孤獨的？

郭婧：我相信我們大部分人的童年都是簡單快樂的，小時候可能也意識不到什么是孤獨，甚至還不知道孤獨這兩個字怎么寫。

其實我自己真正意識到孤獨，是在我家搬住樓房以后，因為父母工作特別忙，又住在了高高的五樓，跟小朋友也不太熟絡(luò)，漸漸地體會到只有一個人的孤獨。我記得小時候經(jīng)常被他們反鎖在家里面。有時候累了就在家里自己玩兒，看電視，最起碼覺得還有人在家里說話。然后披著夏天的毛巾被學京劇甩袖子，有時候把自己化妝成丑八怪。長期自己一個人。

記者：《獨生小孩》里面有沒有自己的影子？

郭婧：這個故事其實就緣起于我自己小時候的一段經(jīng)歷。我感覺我自己就像《獨生小孩》這個繪本里面描述的小女孩兒一樣，也勇敢地打開了自己的門，勇敢地一個人去冒險，北漂，辭職等。我愿意像小女孩一樣積極地尋找快樂而不是期待別人給予快樂。

面包和月亮不斷擰巴糾結(jié)

記者：寫作這本書之前一直在做什么工作呢？

郭婧：我從小喜歡畫畫，我的夢想就是可以自由自在地畫畫兒、創(chuàng)作藝術(shù)。可是由于家里的經(jīng)濟條件的原因，我不得不在畢業(yè)后先找一份工作糊口。剛畢業(yè)時，我爸給我安排在建筑單位工作，很穩(wěn)定的單位。但是后來我還是踏上了北漂的列車。辭職前朋友跟我說，你去北京又能怎樣？做一個北漂沒有戶口，沒有積蓄，房價又那么高，活得了嗎？將來孩子上幼兒園都會是問題。我想是的，這些都沒有錯。但是我現(xiàn)在的生活怎么辦呢？我現(xiàn)在并不開心，所以我想要去試試看。因為人的大半時間是在工作里面，如果工作已經(jīng)感覺不到快樂，那我們的生活還會快樂嗎？

記者：北漂中，有沒有特別難過的時候？

郭婧：我覺得最難過的不是心情上的窘迫或者身體上的倦困。我感覺最讓人窒息的就是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夠理解自己。或者我們活的不是自己，這個不是我們想要的生活。就好像是被困在一個小盒子里的長頸鹿一樣，找不到出口，那種感覺是比較壓抑的。

記得有一次，我為了買塊畫布跑到北京的另一頭。然后一個人扛著一米多高的畫布坐地鐵。可是我下了地鐵之后，不知道怎么回到我住的地方。我就不得不一個人扛著畫布走在一個黑洞洞的街道上，我不知道下個路口會不會有車，會不會有燈，反而感覺是越來越暗了，那時候心里是挺難過的，也想我這是為了什么？或者我真的會收獲些什么結(jié)果嗎？我不知道以后會怎么樣，我知道的是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在走過若干個路口以后，我終于看到一條非常繁華的街道，也有好幾位可愛的大爺坐在蹦蹦車上向我揮手。

后來，我也把我所經(jīng)歷的這些事情作為一種暗喻畫在我的書里面。我所經(jīng)歷過的孤獨、迷茫、黑暗都可以在《獨生小孩》這本書中找到。特別是我對命運對人生的一些理解，我把它暗喻成一只大鯨魚把小女孩吞掉，但是故事最后小女孩撿到了一顆美麗的星星。對于我們無法抗爭的命運而言，有時候在黑暗里也是一種獨特的經(jīng)歷，星星也會是只有在黑暗里才能收獲到的寶物。

記者：這本書是再次辭職創(chuàng)作的？

郭婧：是的，北漂之后，我又到了新加坡工作。在六七年的做游戲和動畫原畫設(shè)計師的過程中，我心里還是一直非常想從事藝術(shù)創(chuàng)作，想把自己的想法畫下來。這種愿望越來越迫切，終于在2012年年底也就是世界末日那一年，我鼓起勇氣辭職回家創(chuàng)作這本書。

這本書算是面包和月亮互相不斷擰巴糾結(jié)的產(chǎn)物吧！我最后還是選擇了月亮，這是我在將近29歲的時候才開始意識到的自我的重要性。

飛鹿真的存在嗎

記者：無字繪本這樣的形式會不會影響到作品想要傳達的思想和主題？

郭婧：其實在國外，無字書是一個非常成熟而且備受歡迎的繪本種類。因為一本書全是靠圖去表達故事，沒有文字的障礙，小朋友可以輕松讀懂書里的每一個情節(jié)。這樣的閱讀過程可以激發(fā)孩子們的觀察能力、理解能力、想象能力和思考能力。

我也聽到很多讀者都反饋他們的孩子主動要求給大人講故事。小朋友的潛力是我們大人無法想象的，他時不時地會給我們好多驚喜。我在老約翰繪本館和北京芳草地國際小學等很多地方做分享活動的時候，小朋友們的想象和故事感知能力都讓我非常感動。

記者：小朋友們對這本書有什么奇妙的想法？

郭婧：做分享和簽售的時候，很多孩子會問我是真的會有神鹿嗎？鹿真的會飛嗎？等很可愛的問題。當然，現(xiàn)實世界里會飛的神奇的鹿肯定是不存在的。但是換一種方式來解釋的話，它又是真實存在的，它帶給我們的溫暖和慰藉是真實的，正如我們的父母、朋友或者什么物品帶給我們的一樣。

所以我這樣告訴那些小朋友，我說也許再過二十年或者三十年以后，你們會發(fā)現(xiàn)那只鹿是存在的，它會一直陪伴著我們的人生。

記者：在你看來，繪本對孩子有什么樣的影響呢？

郭婧：我想繪本的價值就在于作者把殘酷的現(xiàn)實拆開又重組成一個可愛美麗的故事呈現(xiàn)給孩子，讓孩子有積極美好的心情去面對殘酷的現(xiàn)實。好的繪本會在孩子心里播下一粒漂亮的魔法種子，他會與孩子一起發(fā)芽成長，也許在幾十年后孩子們早已忘記這些故事，但她們內(nèi)心卻與那種子融為了一體。

另外我覺得閱讀繪本時給孩子一個正確的價值導向格外重要。知識是不斷更新的，還容易忘記，可是心靈上和精神上的價值引導會影響孩子終身。成功有時真的要靠運氣和機遇，結(jié)果的好與壞只是社會和世界給我們一個評定。我覺得引導孩子們拋開這些，全身心地去享受我們的生命是最真實幸福的。

是否可以為我們轉(zhuǎn)身

記者：從小，父母對你的要求高嗎？

郭婧：我打小就不是個好學生，成績也不好，屬于不上不下的中不溜兒的水平。當然我也是小紅花困難戶，小時候也從來沒有當過小隊長，也沒畫過黑板報，我的父母比較害怕去開家長會。所以其實他們對我并沒有很高的要求。

父親就希望讓我和普通人一樣早點結(jié)婚生孩子。母親對我是屬于比較溺愛那種，對我會有一種義無反顧的支持。在我一無所有需要別人支持的時候，她就給我講勵志故事，也經(jīng)常給我發(fā)一些雞湯文字激勵我。

到后來我辭職回國創(chuàng)作，父母也給了我很大的鼓勵和支持，有時候爸爸也會看一些我畫的草稿，給我一些反饋，他們犧牲了自己的養(yǎng)老金做我的后盾。其實也正是父母給予的這種愛和溫暖在中和著外在世界的那種冷酷和不理解。

記者：作為獨生小孩，作為《獨生小孩》的作者，想對父母們說些什么？

郭婧：經(jīng)常能聽到一些父母的疑惑，為什么孩子總要纏著父母講故事，而故事機講的孩子總是不太買賬呢？我想聽故事不是孩子主要的目的，如果想象我是一個孩子的話，我覺得只有在父母講故事的時間里，這個大人才是完全屬于我自己的，講故事是我自己可以完全霸占家長的最好的借口。

陪伴其實才是小孩子真正想要的東西。繪本故事就是提供給家長陪伴孩子的一個劇本，他們可以一起去享受一起探險一起哭一起笑，直到孩子在父母的懷里睡著，繼續(xù)做個溫暖快樂的夢。繪本打開孩子幻想的大門，也帶給孩子快樂和幸福，而父母的陪伴讓故事有了更多溫暖。

我們正處于一個飛速發(fā)展的時代，大人們害怕被這個時代拋在后面，也擔心跟不上時代的變化，所以不得不跑得更快變得更強大。可是大人們跑得太快的時候，可能會有一些東西跟不上他們的步伐，例如我們這些被遺忘在家的獨生小孩，又或者那些被父母們遺落在鄉(xiāng)下的留守兒童。

這本繪本想提醒父母，在外面奔跑的時候是否可以停下腳步，是否可以為我們轉(zhuǎn)身，將我們抱在你們的懷里，給我們一些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