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花

梁榮

一個冬天的傍晚，吃罷晚飯后，決定帶孩子們在校園里尋尋“寶”。找什么好呢？新校園，新生物，正生長的植物們又遇冷冬，萬物似乎已入冬眠，又何寶來尋呢？

“我們去看看前段時間發現的桂花，好不好？”

“好！”

于是，我們出發了。

其實，這桂花樹就在我們食堂門口斜對面。應該是前兩周的事了，那段時間，天氣還很暖和。那也是一個晚飯后，我們從食堂出來，一股股濃郁的桂花香味撲鼻而來，聞到桂花的芳香，就讓孩子們尋香去。發現了食堂門前空地東面種有幾棵桂花樹，其中一棵在南方暖冬的催促下，已是黃花朵朵，簇擁枝頭。

“嘿，這桂花枝頭上俏皮的花兒們，”我在心里暗暗感嘆，“瞧它們，穿著一身淺黃的羽絨服，正在枝頭上嬉戲玩鬧呢。可是，冬天已來臨，它們能耐得住這份寒意嗎？”

“仔細看看，花是什么顏色？花瓣有多少片？花的大小、形狀？”我如數珠寶一一地拋出問題。

這一下，孩子們有了任務，觀察更認真了。

“圓形，細如米粒。”梓瀅搶先描述。

“黃色。”泳兒接著說。

“淺黃色。”

“金黃色。”

……

孩子們“嘰嘰喳喳”地邊看邊搶著說。

“花好香喔！”還有的不甘心地把鼻子湊上前，貪婪地呼吸這濃郁的桂花香味。

十幾天很快就過去了。雖然每天我們都路過這桂花樹旁去食堂就餐，然后又路過它回宿舍就寢。但這其間，我們又有誰注意到它的存在呢？或許，我們路過時都會聞到那股濃郁的芳香，可是又有多少人留心這香的來源，留意這香的主角……

“不好了，不好了。”泳兒跑得快，發現那一樹的淺黃不見了，著急地喊道，“花不見了，一樹的花都不知道去哪兒？”

“嘿，花兒都枯萎了。”梓琳站在桂花樹旁，悶悶不樂地嘆惜。

“這里有一朵，”不甘心的銘澤撥弄枝頭，發現了僅存的花兒，悲喜交集，“不過，已經干枯了。”

“嘿，不等于白說。”倬熙箭一般地跑過去，結果是一朵枯黃的花兒，悻悻地說：“害我白高興一場。”

一朵枯萎得卷縮成棕色的桂花，至死不渝緊緊地摟抱著細細的枝干，已經枯得沒有一點色澤，沒有一點水分，先前圓如米粒的滋潤已經枯竭、僵硬如沙粒。

“梁老師，我這里也找到了一朵。”梓琳也找到了一朵干枯的花。

“我也找到了。”倬熙歡喜地捧著一捏就碎的花屑走到我跟前，展開手心給我看。

“聞聞，還有沒有香味。”我伸出手心，接過孩子手中倒過來的碎屑，放在手掌心嗅嗅，干干淡淡的清香，夾雜著干燥的空氣，輕輕地撫鼻而過。

“一點味道都沒有了。”有孩子細細地聞了聞，然后嘆然而言。

“好可惜，這么香的花，這么快就枯掉了。”我有意感嘆道。

“是啊，好短的生命啊！”孩子們跟著嘀嘀咕咕，似乎都滿懷愧意。

“哇！這里有朵好大的花。”孩子們的興致總在一瞬間，這邊的花還沒看罷，有人又發現了“新大陸”：桂花樹的南邊有幾棵不知名高大的樹，枝頭上開著幾朵杯子大的花。

“5片花瓣。”

“花蕊是紫色的。”

“花瓣有點粗糙。”

……

沒等我強調，孩子們已經邊觀察邊如數家珍地進行了解。

真好，我心里煩憂的尋寶計劃終于有了著落。這些不懼寒意開在冬日里的花兒，不正是校園里的“寶”？不正值得我們尋找一番？沒等我把計劃交待完畢，孩子們已是歡呼雀躍，樂意尋寶。我們決定繞著學生宿舍樓向東走，踏上了“尋寶”的征程。由食堂出來，從女生宿舍后邊繞往教職工宿舍走。一路尋找，一路發現，黃的、紫的、紅的、紫藍的……可惜，我們都叫不出這些有的如指頭大、有的如花生粒般小、有的更細如芝麻的花的名字。

“雞蛋花！”有人找到了自己認識的花，驚叫起來。尋聲望去，梓瀅已站在一棵落光了葉子的雞蛋花樹前，指著獨霸枝頭的細如筷子頭大小的花蕾，驚喜萬分：“梁老師，我知道這種花的名字。”

“我也知道！叫雞蛋花。”泳兒跑過去，拉過枝頭，驚喜交集。

“嘿，還沒開花呢！”銘澤感嘆道。

“是啊，只是花蕾。”倬熙也湊過去看。

“嘿，這天變冷了，不知道它還能不能開喔？”我看著細長的尖尖的雞蛋花蕾，輕輕地說。

“為什么呢？為什么不能開呢？”梓琳不解地問。

“當然是天冷的原因了。”泳兒不屑地說。

“是啊，我們不是剛剛學過《花鐘》嘛，那書上不是說‘花開的……”倬熙興奮地想告訴大家答案。

“不同的植物為什么開花的時間不同呢？原來，植物開花的時間，與溫度、濕度和光照有著密切的關系。”孩子們恍然大悟，異口同聲地喊道。

“是啊，有些花，開在寒冷的季節里，還沒完全開放，就活活地被凍死了。”我惋惜地說。

“那我用手握暖它，讓它有足夠的暖氣，就會開放了。”只見銘澤往手心里呵了一口暖氣，迅速伸出兩只小手，輕輕地把那花蕾包裹在手心里。

“這里還有一朵，我也來暖暖它，免得被凍死了。”梓琳說著，也伸出手去，緊緊地握住花兒，那兩只小小的手兒如一床暖暖的被子，悄無聲息地蓋住了淺黃色的花蕾。

“銘澤，你累了，告訴我一聲，讓我也來暖暖它。”倬熙向銘澤靠近，胖乎乎的兩只小手不停地互搓著，要跟銘澤一起來暖花。

“我們也要暖，我們也要幫幫雞蛋花，我們要把溫暖送給雞蛋花。”泳兒和梓瀅向梓琳那邊走去。

暖花！多么天真多么可愛的想法，多么有趣的童心。多么溫暖的愛心，多么善意的行動，多么與眾不同的想法。他們怕雞蛋花蕾在這寒風中凍傷，要用自己的溫暖來暖化它，好讓它健康地綻放，釋放出美麗的風景。雖然孩子們并不知道植物生長的規律，但看著他們“傻傻”地伸出溫暖的雙手，我的心涌起一股暖流，別提有多開心與激動，甚至被他們這幼雅的舉動給感動了。

天漸漸黑了，冬天的夜幕早早地把碧綠的天簾拉上了。這些天真的孩子，時而往手心里哈氣，然后迅速地用包藏暖氣的手心包住花蕾；時而搓搓手，搓出了暖暖的氣息，然后兩手立即向花蕾握去……我愣頭愣腦地站在一邊，欣賞這冬日里溫暖如春的畫面。

“銘澤，我胖，我身體的溫度比你高，你就讓我也來暖暖花吧？”在旁邊的倬熙著急地跺腳，擺出合適的理由說。而女生那邊，3個可愛的孩子，6只小巧的手已經圍攏在一起，把枝頭包成一團……看著孩子們那股認真勁兒，我雖然知道用手包裹花蕾只會讓花兒更快枯萎，但實在不忍心告訴他們真相。我怕打擊了孩子們溫柔的心。

“孩子們，花兒已經收到你們的愛心了，但它說，它能克服困難，它要自己戰勝這寒冷的天氣，等待暖暖陽光的到來，好艷麗地綻放。”看看天色已晚，要回去了，我這樣勸慰孩子們。

孩子們默默地看看我，又看看手心里的雞蛋花蕾，再抬頭望望天，不舍地松開小手。此時，校園里的路燈正次第亮起。

“梁老師，明天我們還來看它們，好嗎？”回去的路上，孩子們邊走邊回頭看看那在身后漸漸遠去的雞蛋花，瞪大眼睛看著我問。

“當然要來，做事要有始有終。不過，這些看似脆弱的雞蛋花其實比我們堅韌得多，我們只需要在旁邊陪伴它們，看著它們抵御寒冷的冬天就可以了，人為去溫暖它們，反而會讓它們變得更脆弱，更容易枯萎凋零，就像溫室里的花兒經不起嚴寒一樣。”孩子們一聽，似乎都若有所悟，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看著孩子們遠去的背影，回頭看看那暮色里獨守枝頭的小花，回想剛剛那溫暖的一幕，我仿佛看到那兩朵弱小的雞蛋花已經在枝頭里綻放，并發出耀眼的光芒……我的心像喝了可口可樂般開懷。

真好！這次“尋寶”太有意義了。明天，也許會是個陽光明媚的好日子；明天，我們還會把溫暖送過來；明天，孩子們還會記得剛剛他們的諾言嗎？我想，他們一定會的。

“雞蛋花，明天再見！”轉彎拐進教學區，泳兒突然回過頭來，伸手朝著雞蛋花的方向揮去，大聲地喊道。

“雞蛋花，明天再見！”孩子們都回過頭來，異口同聲地朝著雞蛋花喊去。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一股寒風吹來，路燈下幾片孤獨的落葉隨風卷動。但我的心，卻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