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層”的教育

司慶強

蘇教版必修三有篇楊絳的《老王》，語言樸實，但卻情真意切，震撼人心。課上，學生周杭聯想到他在老家農村乘摩托三輪的事，他說只要到那兒，他就專坐某殘疾人的三輪，因為那人很艱難。不僅如此，他還告訴家人說，以后就坐那人的三輪。我和同學們情不自禁地為他鼓掌。我對全班女生說，以后找男朋友，就找周杭這樣有善心的——對素不相識的弱勢者尚能如此，對女朋友能差嗎？我不是開玩笑。

學生紛紛談了很多，末了我也憋不住，說了自己的心里話。

在我居住的小區門口，常有收破爛的母女二人，女兒與我家孩子思思年齡相仿，可沒有上學。有次小區組織社區游戲活動，偌大的草坪歡聲笑語，小孩子很多。我就去告訴門衛說，讓那個小女孩進來一起玩，而且我還拉著小女孩的手進了小區（她媽媽很驚喜）。小女孩的手有些臟，但大大的眼睛，很活潑懂事。我把這個小女孩介紹給我家思思，并讓她們一起去玩游戲。思思那時還不到五歲呢，稚嫩的臉上顯出不屑一顧的神情，說出了讓我極震驚的一句話：“才不和她玩呢，她窮。”這個小東西怎么心里竟潛存著這么邪惡的念頭？她爸爸應算是一個很有愛心的人啊，家教也不算差啊，窮怎么了？妨礙你和人家玩嗎？你不窮，但你身上哪件不是老爸我工作的血汗錢哪，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在我們周圍涌動著這樣的鄙視弱勢群體的空氣，從而讓我們的孩子從小就遭受污染了呢？我暗下決心，只要有機會，我就帶她去病房，去殘疾人學校，去西部農村。暑假去老家農村，去地里拔草，去喂豬，去放羊。不能總待在高樓大廈間做井底之蛙，沒有經受過疾苦、感受過艱辛的成長，孩子肯定營養不良，發育畸形。

生命生來是平等的，沒有什么貴賤之分。家庭背景、權勢、金錢、容貌、成績等都不能掩蔽生命的尊嚴。我們的眼睛太漠視底層生命生存真實的呼聲了，就是同情，也是以居高臨下的優越姿態，我們的現代文化正日趨淡漠地對待底層最深層的現實，我們現代人是否正逐漸喪卻最根本的良知、道義和責任呢？

我情緒激動。沉默一會兒后，我跟學生提及了我從未說出的一種體驗。

以前學校衛生還未外包時，有個上了年紀的阿姨，每天總是很早就來學校拖地了。她長得像極了我姨。我小時候在姨家里長大，現在好多年沒見了。我說，有好多次，當從她身邊走過時，我幾乎要脫口而出地喊她一聲姨了。她的笑，就像是春天暖暖的陽光。有好幾次，我幾乎都要拿過她的拖把替她打掃，好讓她憩息一會兒。但一直沒有，我一定是礙于情面。現在外包了，她再也沒來過，不知現在她怎么樣了，上了年紀的她身體可好？是否還在為生計操勞？

把目光投注到底層，不僅僅是我們平時閱讀內容的重點，也是我們寫作取材的最重要的方向之一。事實上，用心關注周圍底層人的生活，從而用筆真切地體認他們的生命感受，在考場作文中是極度匱乏的。換言之，以底層為取材內容，真切地表情達意，一般來說，不得高分都難。但更重要的是，我們要以博大的胸懷和愛，站在今天這個社會轉軌的當口，反思“現代文化”，正視底層的生命真實，真正“以人為本”起來。關注那些底層的人們，就是關注人本身，就是關注自己啊！心中無百姓的教育，是不完整的教育，是悲哀的教育。

今天，我們用讀書和寫作的方式來自我教育，同時，我們要以真誠的實際行動來幫助“底層人”，且拯救那些自視高大的人。——不是幾篇美文，不是幾篇作文，不是幾樁行為，而是——今生今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