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

吳裕成

歲次丁酉，新春吉祥物，舍雞其誰？

十二生肖時光巡視團(tuán)，一面“德禽”旗號高挑，誰堪此稱？唯有雞。雞年，且由“酉日將軍”來賀歲。

雞，美稱一串串

清代《事物異名錄》列舉雞的別名美稱：翰音、朱公、祝祝、羹本、金禽、兌禽、巽羽、燭夜、司晨、酉禽、知時畜、鉆籬菜、會稽公、戴冠郎、酉日將軍、長鳴都尉……可謂琳瑯滿目。

諸多異名，反映古代雞文化積淀的豐厚。以上所列，若再補(bǔ)上雞稱“德禽”，就沒有重要的遺漏了。

“酉禽”、“酉日將軍”，出自生肖文化。較早記載十二屬相名單的古代典籍，東晉葛洪《抱樸子·登涉》常被提及。

葛洪是早期道教理論家。他講道士登山涉水，言及十二地支紀(jì)日與肖獸。如“山中寅日，有自稱虞吏者，虎也……卯日稱丈人者，兔也……辰日稱雨師者，龍也”;講到酉，“酉日稱將軍者，老雞也;稱捕賊者，雉也”。葛洪以十二支對應(yīng)二十六禽（其中包括金玉、老樹各占一種），其實(shí)是以十二生肖為骨架，又雜以一些相類之物。典型的，如申日之猴外加猿，酉日的老雞連同雉。

?葛洪畫像

十二生肖至三十六禽

《抱樸子》這一段文字成為生肖源流的重要材料，還為考察十二生肖的大擴(kuò)編—即二十八星宿神、三十六禽，提供了視角。由這個視角，可以看到十二生肖以強(qiáng)大的文化張力，將自身整體形象借二十八宿進(jìn)行了復(fù)制。這便是二十八星宿神。

明代《戒庵老人漫筆》載：“二十八宿分布周天以直十二辰，每辰二宿，子、午、卯、酉則三，而各有所象。”以二十八種動物來配二十八宿，同十二支存在對應(yīng)關(guān)系，比如“胃土雉、昴日雞、畢月烏，酉也”。由生肖酉屬雞，一變?nèi)瑪U(kuò)展為三種動物;并且雉、雞、烏，所取大致相類。每一名稱用三字，首字是星宿名;中間用金木水火土五星及日月，即所謂“以七曜統(tǒng)之”;末字為所取的動物。

將十二生肖擴(kuò)展為三十六禽，隋代《五行大義》已見記載。十二生肖酉屬雞，三十六禽則講“酉朝為雉，晝?yōu)殡u，暮為烏”。一日分為朝、晝、暮，各配有一種動物。三十六禽的安排比二十八星宿神要容易些，因?yàn)樗『檬鞘さ恼稊?shù)，一變?nèi)选Ｈ菔菫檠萸菡疾范幵斐鰜淼摹?p>

?漢代劉向著的《列仙傳》中有“養(yǎng)雞”的記載

躋身十二生肖的雞，文化

底蘊(yùn)厚

雞躋身十二生肖序列，有著豐富的文化承載。

家禽雞的直接來源是原雞。先有雞還是先有蛋，一個頗能顯示辯才的題目。從野生物種馴化角度說，古代先民可以先得到蛋，但是他們無法將蛋變成雞。合情理的過程只能是先在野外捕到雞，并不宰殺而是圈養(yǎng)起來，有了生蛋的雞，也就有了蛋，再加上圈養(yǎng)的孵蛋者，從而進(jìn)入馴化養(yǎng)殖的循環(huán)。

養(yǎng)雞是重要的肉食之源。雞湯好喝，古人送給雞的綽號之一，稱為“羹本”。這也有故事。《清異錄》載，郝某養(yǎng)了數(shù)百只雞，外甥勸阻，郝某說：“這是要我破除羹本呀！”《東坡志林》則記，“僧家謂雞曰鉆籬菜”。

古人為何稱雞“五德之禽”

雞有“德禽”美名，源自漢代韓嬰《韓詩外傳》：“頭戴冠者文也，足傅距者武也，敵在前敢斗者勇也，見食相呼者仁也，守時不失者信也。”文、武、勇、仁、信，五種德行俱備，評價(jià)著實(shí)不低。

“頭戴冠者文也”，由此雞得異名“戴冠郎”。古時官帽，文為冠，武為盔。公雞紅色的雞冠高聳，讓人想到文冠。冠、官諧音，將雄雞和雞冠花繪為一圖，叫“官上加官”，為民間常見的吉祥圖案。

“足傅距者武也，敵在前敢斗者勇也”，這是雞為德禽的兩項(xiàng)說詞。古今斗雞風(fēng)俗，將這武和勇并用了。雄雞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如弓弦，被雄性激素拉得滿滿的，好斗，爭強(qiáng)爭勝不示弱。斗雞賞心悅目嗎？那簡直是慘烈的刺激。相傳夏朝已有斗雞之戲。據(jù)《史記·魯周公世家》，斗雞掀起的狂熱，甚至演成政治風(fēng)云的變幻。

家雞

雞為“德禽”，另有“仁”、“信”兩條，古人較多提的是后者：“守時不失者信也”。《莊子》形容性急的人，說他看到雞蛋立刻就希望雛雞長成報(bào)曉的大公雞，所謂“見卵而求時夜”。時夜為雞的別號。精彩的還有“燭夜”，晉代《古今注》：“雞，一名燭夜。”著此“燭”字，稱贊雞守時，夸它如不眠的燭火一樣，燃盡夜黑。

《周禮·春官》列有雞人一職，雞人有兩大職責(zé)，掌管供辦雞牲和報(bào)時。后來，宮廷中專司更漏者稱為雞人。

雞啼鳴，還留下了聞雞起舞的佳話。故事見《晉書·祖逖傳》。一日之計(jì)在于晨。聞雞起舞，被用來形容一種奮發(fā)進(jìn)取的精神狀態(tài)。

雞，成為守門辟邪神物

啼晨喚朝陽，雄雞這一習(xí)性，為產(chǎn)生金雞寓日傳說作了鋪墊。

太陽：陽烏—太陽：金雞，酉雞被想象為太陽的精靈。明代李時珍《本草綱目》講“雞乃陽精”，三年老雞“陽氣充溢”，并贊同這樣的古語：“雞能辟邪，則雞亦靈禽也”。

“雞乃陽精”，“雞能辟邪”，演成一項(xiàng)古老的民俗—元旦畫雞貼門。古人曾以門上畫虎表示辟邪，并借助神荼、郁壘兩位門神。但后來虎的這種榮譽(yù)，被雞分享了。

大約魏晉時，雞開始成為守門辟邪的神物。南朝《荊楚歲時記》載正月一日風(fēng)俗：“帖畫雞戶上……百鬼畏之。”所記習(xí)俗，辟邪畫雞取代了畫虎。由畫虎到畫雞的轉(zhuǎn)變，有一紐帶就是“虎者陽物”與“雞乃陽精”—古人賦予虎和雞的符號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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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古人的生殖崇拜

“雞乃陽精”，還包含著先民的生殖崇拜。遠(yuǎn)古洪荒，先民面臨著生存、繁衍的兩大課題，會本能地重視物質(zhì)生產(chǎn)，希望食能飽腹，衣能暖體，以求生存;也重視人口生產(chǎn)，添丁增口，以求族群的繁衍。

先民們限于文明發(fā)展水平，還不能科學(xué)地解釋人類為何在物質(zhì)生產(chǎn)和人口生產(chǎn)中，常遇到各種不順利，如人口生產(chǎn)中就常有難產(chǎn)、新生兒夭折、不育等狀況。雞被作為生殖崇拜的象征物，舊時在河南一些地方，就流行祈子風(fēng)俗，如正月十五和七月十五廟會上賣泥塑，還有“給個咕咕雞兒，生子又生孫兒”的兒歌流傳。

?中國傳統(tǒng)的門神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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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最早的祭牲

雞，還有祭祀儀禮用途，它應(yīng)該是最早的祭牲。

郭沫若在《中國古代社會研究·卜辭中的古代社會》中指出：“用雞的痕跡在彝字中可看出，彝字在古金文及卜辭均作二手奉雞的形式。雞在六畜中應(yīng)是最先為人所畜用之物，故祭器通用的彝字竟為雞所專用，也就是最初用的犧牲是雞的表現(xiàn)。”通過“彝”字字形—二手奉雞，推斷此字來源于祭祀用雞，并且雞是最早的祭祀之牲。

《禮記·曲禮下》：“凡祭宗廟之禮……雞曰翰音”。牲物是奉獻(xiàn)神靈的，為了區(qū)別于日常所食，另取一套名稱。雞稱翰音，有種解釋是“雞肥則鳴聲長”。“翰音”為雞的異名，源于此。

酉雞有吉。民俗多用諧音，雞年更是“大吉”之聲盈耳—窗花剪一幅雞立石上：室上大吉;也不妨畫幅雄雞牡丹討口彩：功名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