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貓

申平

自從那只老貓開口說話，王大牙家每天就如街市般熱鬧。

街坊四鄰紛紛跑來見證奇跡，電視臺和其他媒體也聞風而至。在蹲守了兩天兩夜之后，終于拍攝到了老貓大喊“我餓，我要肉肉”的畫面。

經媒體一推，不但小城，好像全天下都知道了王大牙家里有只會說人話的神貓。50多歲的下崗工人王大牙，靠給人打更和低保為生的王大牙，憑借老貓一夜成名。電視里、報紙上、網絡中，隨處可見他和老伴一起抱著神貓親熱的畫面，還有他們講述的關于老貓的故事。一向安守清貧的兩口子，想不神氣都不行。

說起這老貓，以前只知道它挺通人性，會按口令做一些動作逗人開心，沒想到它老來成精，竟然可以使用人類語言表達思想。

現在，那老貓正趴在床上，心安理得地接受王大牙兩口子的侍奉，還有絡繹不絕的人們的瞻仰和贊嘆。王大牙的臉上寫滿驕傲，目光不斷在神貓身上逡巡。他感覺這個和他相伴了十多年的精靈，身上的每一根毛都充滿神秘。

這天，王大牙在別人的攛掇下，開始借貓生財。他在門口賣票，凡有來看神貓者，需交100塊錢方可入內。

開始幾天，來人不少，有時收入甚至好幾千。王大牙兩口子樂得合不攏嘴，每天都在忙著數錢算賬。可不知怎么，那老貓卻是越來越難伺候了。它先是拒絕吃貓糧，后來又拒絕吃“肉肉”，直喊“我要魚！”吃了幾天魚，又要吃煎魚；吃夠煎魚，不知怎么，它竟然要吃起三文魚來。

三文魚，好家伙，差不多100塊錢一斤，那是窮人家能吃得起的嗎？王大牙活了大半輩子，還不知道三文魚是什么味道呢。奇怪老貓是怎么知道三文魚的呢？

要是只吃個三天五日的，倒也罷了。沒想到老貓一吃而不可收！一個月過去了，它還是非三文魚不吃。要命的是來看神貓的人卻越來越少了，網上還出現了質疑謾罵之聲。沒奈何，王大牙只好收了攤檔。這天夜里，兩口子最后一次點錢，確定凈賺四萬多塊。

他們沒有注意，老貓就在一邊靜靜看著，聽著。

第二天，老貓忽然說：“我要菲菲。”菲菲是誰？鄰家的一只母波斯貓。啊呀，老貓還惦記上“她”了？沒奈何，王大牙只好上門去借。可是人家不借，要賣，說你家的貓為你掙了那么多錢，還在乎給它娶個媳婦！談了又談，最后以8000元的價格成交。王大牙給錢的時候，心都在滴血。他不知道多年的鄰里關系為啥變成這樣。

菲菲來了，當然也要吃三文魚。兩只貓的開銷一下子就躥到每天200多塊。

只幾個月的工夫，王大牙就花光了老貓掙來的錢。他再看老貓，眼神里就有了兇光。什么神貓，簡直就是一只不懷好意的要賬貓！

屋子里空空蕩蕩，王大牙兩口子在唉聲嘆氣。但是老貓在陽臺上和菲菲玩得正歡。大牙忽然沖過去，對著老貓吼道：“老子已經養不起你了，你滾吧，帶著這個妖精趕緊滾吧！”

沒有想到，老貓竟突然向他發了個虎威，清晰地喊了一句：“你活該！”王大牙不由打了個寒戰，險些哭了出來。

不可思議的事情是在第二天發生的。老貓先是趕走了菲菲，接著，它也不吃三文魚了，直接改回吃貓糧，還有家里的剩菜剩飯。

日子一下子就回到了從前，仿佛什么也沒有發生過。王大牙兩口子夜里睡不著，在肚皮上寫寫畫畫算了一筆賬，他們一分錢沒掙，也一分錢沒賠。鬧個白忙。

他們二人坐起來，看見有月光從外面照進來，到處一片迷蒙。老貓正閉著眼睛，趴在他們的腳下打呼嚕。一切都是那么安寧美好，時間也仿佛凝固了一般。兩口子幾乎同時嘆道：哦，這樣多好啊！

不提防，老貓這時突然睜開眼睛，目光灼灼，只聽它說：“好，真好！”

從此，神貓再也不肯開口說話了。

（若子摘自《羊城晚報》

2016年10月17日 圖/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