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宏飛 戈海濤
試析電影符號在敘事中的作用
——以影片《記憶碎片》為例
高宏飛 戈海濤
從符號學角度來研究電影藝術,探討影片敘事結構和內涵,這意味著將構成一部電影文本作品的要素看作是符號,那么這部作品就是經過特殊編碼的符號集合。作為電影敘事研究而言,它更應該去發掘和探討屬于自己的建立在特定的包含符碼、編碼和解碼的符號系統的規律之上的更富有個性、富有特色的敘事規律,從而形成觀眾喜愛的敘事風格。
從符號學的觀點來看,電影是一種綜合符號系統。它以語言、畫面、色彩、音符、場景及人物服飾、表情和舉止等基本元素來傳遞更深層次的信息,是一種獨特的文化存在。沙穎在《試論影象符號之特征及其藝術表現》一文中提到,“一部影視藝術作品包含著多重符碼,例如特性符碼、共同符碼、泛符碼……”[1]就電影符號來說,其涉及的符碼也大致在上述范疇之內。因此,我們可以說,電影符號包含著特性符碼、共同符碼和泛符碼這三大類符碼。
(一)特性符碼。特性符碼是影視所獨有的符碼,如畫面組接、攝影機運動等。大部分的影視作品都會運用到這一符碼,特性符碼的運用不僅能使畫面的靈活性、創意性、震撼性等增強,而且還可以使敘事更加富有新意和深度。例如克里斯托弗·諾蘭的經典之作《記憶碎片》,整部影片都是在以黑白畫面和彩色畫面的組接中完成的。這時畫面組接作為明晰時間順序的符號運用,使敘事的發展更加清晰。
(二)共同符碼。共同符碼是指與其他藝術形式所共享的符碼,如與繪畫、攝影所共享的時間、空間、色彩等,與戲劇所共享的行為等。在影片中,更多地使用共同符碼會豐富敘事的內容,達到生動形象的效果,同時敘事的形式也更復雜多樣。張藝謀的影片《紅高粱》以新鮮的色彩應用為符號來創造意蘊,“我奶奶”這一角色身著紅衣、紅褲、紅鞋,頭頂紅蓋頭,炫目的紅色象征著旺盛的生命力,禮贊了敢愛敢恨、激情燃燒的生命。
(三)泛符碼。即社會生活中存在的符碼,如文化、習俗等。在日常生活中存在著很多由文化和習俗約定而成的符號,例如,橄欖枝代表和平、交談時正視對方代表著自信和熱情等等。導演往往愿意用“眼神”作為傳意的符號,如在《記憶碎片》中,主人公萊尼就是通過眼神來判斷信息的真實性。他在遇見薩米時,通過看薩米的眼睛斷定薩米在裝病;和娜麗莎見面時,娜麗莎戴了副墨鏡,萊尼堅持讓她把墨鏡摘下來看著她的眼睛交談。
正是由于這些符碼的存在,才使得符號學更加具有玩味性,也使得敘事結構更加復雜化,越來越多的創作者將符號運用到作品中,以期達到充分表意的效果,從而暗示出影視作品在思想上更深層的文化內涵,進而產生更深遠的影響與思考。
電影符號學的發展與電影敘事學的發展是交織在一起的,這兩個學術之間存在著大片的交叉領域,比如電影敘事中的情節、人物、時間、空間等問題也是電影符號學所需要研究的主要問題。
(一)電影符號對敘事具有概括作用
電影符號其中的一個編碼形式叫做具象,也就是我們所看到的物象。通過選擇和組織一些有代表性的物象構成電影符號,再把這些非敘事性的、純視聽化的電影符號組成一個敘事結構,以描述一個情節或一種關系,就此表現出有限的符號極大的時空涵蓋力,從而起到對敘事的概括作用。這種概括作用最常用于介紹敘事背景。
例如影片《記憶碎片》中,照片作為一個鮮明的符號貫穿始終。正常來講,拍立得相機照出的照片在抖動后會越來越清晰,而相反地,在這部影片的開頭,主人公萊尼手中的照片在他的抖動下漸漸變成空白。這個與事實相反的符號雖小,卻巧妙的概括了整部影片的發生背景,或者說是各情節的“事發起因”,即萊尼在拯救正在被奸殺的妻子時被兇手擊倒,從而患上只有“短期記憶”的失憶癥。越抖動越空白的照片象征著萊尼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消除的記憶。而這張逆變化的照片也同時暗示了該部影片的敘事結構——倒敘。《記憶碎片》開頭對照片這個符號驚艷的運用,既生動形象地介紹了故事發展的背景,又瞬間抓住了觀眾的好奇之心。由此可以看出電影敘事可以利用符號強大的概括作用,使敘事簡練而富有深意,從而使影視作品在一開始就引起觀眾的高度注意,激起觀眾的好奇心和參與心,使影片的敘事意義得到發揮和產生共鳴。
(二)電影符號縫合了敘事的縫隙
敘事的中心軸在于時間過程上的延展,它是橫軸上的、水平方向上的運動。隨著電影藝術的發展,影片在敘事上更加側重表現故事發展呈現出的曲折復雜的面貌,而著重于表現情節之間的巧妙組合,使敘事結構復雜化,從而深化敘事的內涵。由此,電影中的敘事時間不再如以往一般簡單,而具有了雙重性。符號在某種程度上與敘事是一種背反關系。與敘事的著重點不同,符號著重于創造電影的空間性,表現被離散的各情節在垂直方向的、縱向性的聚合關系,從而使影片更富有邏輯性,進而豐富敘事的內涵。觀眾在影片中看到這些符號時,會下意識詮釋,后退式地追想敘事中的空漏,使情節的發展得到合理性的解釋,領會導演的意圖和影片的深層含義。《記憶碎片》的敘事結構非常富有新意,影片以黑白和彩色兩種色彩作為符號進行敘事,黑白以自然順序進行敘事而彩色則以倒敘的敘事方式展開,從而推動情節形成對比。兩種色彩符號的鮮明對比,使整部影片的時間被鮮明地分成兩大部分。在影片最后兩個色彩的銜接部分,導演恰當地加入了整部影片的最重要的符號——照片去融合時間,照片由黑白變為彩色代表著正敘與倒敘時間的接洽,使影片無論從敘事意義上還是美學意義上講,都是如此的“天衣無縫”和“巧奪天工”。電影符號在敘事中的“縫合”作用,有助于大大提高敘事的嚴謹性和可信度,并且讓敘事更加靈活而富有玩味性,從而增加觀眾對影片的興趣,使探究影片深層文化內涵的興趣大大提升。

電影《記憶碎片》海報
(三)電影符號是拉近電影虛構敘事與觀眾現實心理的紐帶
麥茨說過,“電影符號學家”要做的第一個選擇是確立研究的范圍,而其重點應該是“敘述性影片”。[2]這里所說的“敘事性影片”在內涵上就是我們所說的“虛構敘事”影片。敘事組織能指,符號組織所指。所指構成內容面,能指構成表達面,也就是說敘事所表達出來的內涵及意義需要符號進行解碼而達到被理解和產生共鳴的目的。
影片《記憶碎片》中用黑白色和彩色作為符號,來提示觀眾影片中故事發展的時間順序。當觀眾在觀看到黑白色的片段時會下意識地認識到這是過去發生的事情,因此更容易把握故事的來龍去脈,不會在一開始就陷入敘事“迷宮”的混亂之中。對這一生活化的符號的把握,也使觀眾增強了觀看復雜影片的信心,同時使影片的內涵得到升華。因此,在復雜的敘事結構中加入生活中常見的象征性符號,就像是導演在敘事“迷宮”中故意留給觀眾的“線索”,而當觀眾自己成功的詮釋了這些符號后,會更加投入的沿著敘事的節奏觀影,從而自主的拉近了自身與敘事的距離,更容易挖掘出影片的敘事意義和更深層的內涵。觀眾在觀看電影時,會根據生活中所積累的常識而下意識地詮釋這些符號,使虛構的電影世界與現實世界接軌,從而使晦澀的情節發展便于理解。影像符號能夠跨越不同文化層次與不同文化背景的鴻溝,而為觀眾所接受,觀眾在觀看電影時,會認為是自己理解了敘事中的“黑箱”,從而對影片產生更多的興趣。因此,符號的生活化性質便成了觀眾理解影片敘事意圖的指引。
以符號的編碼形式而言,一部成功的影視作品總是蘊含著具象、敘事、抽象和意象四個方面。影視藝術在具象敘事鏈中摻入抽象化的影象符號,極易導致視覺與心理的突兀感和陌生感。當這些抽象化的影象符號組成一個敘事段落乃至一部作品時,這部作品的韻味也就隨之而生了。
有人說,“符號學家簡單說來就是一種藝術家,他把記號當作一種有意的圈套來加以玩弄,他對此加以玩味并使別人也加以玩味和領悟其魅力。”[3]這句話形容《記憶碎片》最恰當不過,在此部影片中,這兩種符號都得到了充分的運用。主人公萊尼身上、照片上的單詞成為了解開敘事謎團的重要“線索”,在這里,每個單詞都是那么具體又似乎那么抽象,觀眾很難去相信和理解這些單詞所代表的深層內容,而這些畫面的頻頻出現,使影片被蒙上一層神秘而厚重的“面紗”,也使整部影片被渲染的更加復雜和怪誕。而我更欣賞導演諾蘭在“圖像符號”上的巧妙設計,影片中重復出現的物象,如萊尼薩米給妻子打針用的針、萊尼妻子喜愛看的書、妻子遇害時的各個瞬間鏡頭和萊尼抽屜里的圣經等等,諾蘭并沒有對這些符號進行過多的敘事性的應用,而是利用這種重復性遮蔽了事物的具體意義,把它們放置于抽象符號的高度去強調其抽象意義和聯想意義,從而引發觀眾的深層思考與探討。主人公萊尼就是因為過于相信自己的記憶碎片,而被人利用,找不到復仇的盡頭,從而由一個善良勤奮聰明的人變成了邪惡勤奮聰明的連環殺手。當我們帶著這個觀點去看影片時,影片在我們眼中已經從基礎的敘事升華到對現實的思考,從而發覺每一道光線、每一抹色彩造型所構成的符號都是為了這個觀點而精心設置,而影片暗含的哲學韻味也彌漫在我們觀影的全程中。真正優秀的影視作品,必定會在影片的整體感知和韻味上做文章,使觀眾不僅在頭腦的理解層面上認可影片,而且在心理的觸動上也會對影片產生無窮無盡的回味和思考。而符號的超話語性可以使影片在這方面大放異彩。由此看來,電影敘事與電影符號猶如兩條擰在一起的“藤蔓”,在它們相互的生長中,韻味的“芳香”油然而成。
電影符號與電影敘事從誕生時就注定是相互依存的兩個學術理論,并且因彼此的成熟而更有韻味。在人類文化素養不斷提高的今天,觀眾對于電影的品質需求也越來越高,電影符號可以增強觀眾的參與感與滿足感,它深化電影敘事內涵的同時,還是提升電影品質的有效手段。
[1]沙穎.試論影象符號之特征及其藝術表現[J].當代電影,1989(6):18.
[2](法)克里斯蒂安·麥茨等.電影與方法:符號學文選[M].李幼蒸,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2:5.
[3]張振華.電影符號學批評初探[J].北京電影學院學報,1990(1):85.
高宏飛,女,河北灤平人,河北師范大學研究生院助理研究員,碩士;戈海濤,男,河北無極人,河北廣播電視臺主任播音員,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