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fù)仇女性蘩漪與美狄亞之比較

【摘要】：蘩漪與美狄亞代表著中西方的叛逆女性形象，她們的性格是趨向極端的：不是愛便是恨。但蘩漪在復(fù)仇中表現(xiàn)出病態(tài)、妥協(xié)；美狄亞則更顯得清醒與堅定。

【關(guān)鍵詞】：蘩漪；美狄亞；比較；復(fù)仇

《雷雨》與《美狄亞》都屬于家庭悲劇，劇中的女主人公蘩漪和美狄亞，都 代表著中西方復(fù)仇女性形象。她們是中、西方少有的，最富有個性特征的藝術(shù)形象之一。從蘩漪的身上可以看到美狄亞的影子，性格中都有著一股不可抑制的蠻勁，愛憎分明。在感情上遭到欺侮和背叛時，她們選擇同樣的方式——復(fù)仇。但在復(fù)仇中蘩漪由于生理、心理的不健全以及處在中國舊式女人的地位使得她的報復(fù)帶有明顯的“病態(tài)”、不自覺以及妥協(xié)；而美狄亞得天獨厚的地位、力量優(yōu)勢使得她的報復(fù)更加的清醒與堅定。

1.愛與恨

蘩漪十八年前嫁到周家，夫妻之間沒有真正的愛情基礎(chǔ)，周樸園的專制家長作風，把她漸漸磨成“石頭樣的死人”，但她渴望“真正活著”。小她幾歲的繼子周萍突然從鄉(xiāng)下回來，他的青春氣息喚起了蘩漪的生命感覺，郁積在心中的激情如火山般爆發(fā)出來，她瘋狂地愛上周萍，以一個后母的身份倒向周萍的懷抱，不惜以“鬧鬼”的方式委曲求全地與周萍幽會。蘩漪明知道這是亂倫，但她卻偏要沖決這道德的洪堤，抓住周萍這棵救命稻草，為了愛情她選擇徹徹底底地燃燒一次。但不幸的是周萍膽小怕事、敢做不敢當，看到年輕的四鳳，情感完全背離蘩漪而去。蘩漪絕望中叫來了一家之主周樸園，所有的事情在那個雷雨之夜都被揭發(fā)出來，周公館內(nèi)一場人倫丑惡的大暴露。曹禺以十分激賞的心情贊揚蘩漪的“雷雨”性格，“流著血，不是恨便是愛，不是愛便是恨。一切都走向極端，要如電如雷地轟轟地燒一場，中間不容許有一條折衷的路。”[1]（P.182）這句話恰好概括了蘩漪的性格，同時這句話也適用于美狄亞。

當美狄亞真誠地愛上來取金羊毛的伊阿宋時，她千方百計，甚至施展巫術(shù)，幫助伊阿宋脫離危險，盜取金羊毛。她為了鐘愛伊阿宋而不顧一切，殺死了自己的弟弟，背叛了自己的父親，遠離自己的家鄉(xiāng)，默默地忍受著沒有城邦、家鄉(xiāng)，沒有父母兄弟、親戚朋友的來往，沒有原先的富裕生活，把整個身心和一生幸福都寄托在丈夫身上。但她付出一切換來的卻是伊阿宋的拋棄，于是美狄亞把對丈夫深深的愛在被拋棄后轉(zhuǎn)化為刻骨的恨，開始實施瘋狂的報復(fù)。這場驚心動魄的情感轉(zhuǎn)化，是由愛的深切到恨的極端而釀成的。她的復(fù)仇是典型的棄婦對負心漢的復(fù)仇。這種超乎尋常的“愛”與“恨”正是蘩漪與美狄亞性格中最鮮明的特征。愛與恨是人類情感的兩極，既相互排斥，又相互依存。

2.病態(tài)與清醒

蘩漪由于生理和心理因素的原因，使她在報復(fù)周萍的過程中呈現(xiàn)出一種病態(tài)、不自覺的狀態(tài)；而美狄亞因與生俱來的力量、地位等，她的報復(fù)一直是清醒、自覺的。

劇本中唯一一次通過四鳳之口提到過蘩漪所患的疾病：肝郁癥。肝郁癥實際上是憂郁癥的一種。正是基于蘩漪“有病”這樣的情節(jié)，她的行為在某種程度上具有一定的不自覺。蘩漪的壓抑既是心理的，又是生理的，所以她和周萍的亂倫才顯得更像是生理欲望的滿足和宣泄。雖然蘩漪一再宣稱自己受到周萍的引誘，但她的過分抑郁和孤注一擲使她在不自覺中陷入了“亂倫”這樣一種畸形的關(guān)系中。當面對周萍的拋棄時，她同樣陷入了不自覺的報復(fù)中。劇中蘩漪跟蹤周萍這一段戲，她親眼目睹周萍和四鳳在屋里私會，而她卻像個死尸立在窗臺外面，痙攣地不出聲地苦笑，望著里面只顧擁抱的人們，于是她伸進手，拉著窗扇，慢慢地由外面關(guān)上。此時的她行為上已失去一切控制，沒有意識，“關(guān)窗”更多的體現(xiàn)為一種不自覺的動作，她并沒有去計劃、去思考。她只知道這樣做心里舒服，精神所受到的痛苦和折磨得到宣泄。

美狄亞是科任托斯國王之女，是個會法術(shù)、能預(yù)言的女巫，她倔強、有謀略、有膽量、不屈從命運，勇于向厄運頑強斗爭，并采取果斷行動進行復(fù)仇。她與蘩漪的區(qū)別在于，她主動地掌握著自己的命運，不受任何人擺布。當丈夫為了謀取高位，喜新厭舊，將她拋棄，繼而又被國王驅(qū)逐，面對即將到來的厄運，美狄亞并沒有被打倒，她的報復(fù)仍然是清醒、自覺的。她在國王面前苦苦哀求為自己復(fù)仇計劃爭取時間，同時又假意和伊阿宋和解，當所有計劃準備實施時，她又機智地為自己找到一條安全的退路。如劇中埃勾斯的出現(xiàn)，她抓住了埃勾斯求嗣的心愿，利用自己的力量和聰明，使埃勾斯允諾在她完成復(fù)仇計劃時給她一個棲身之地。但她又擔心口說無憑，誘使埃勾斯起誓作出保證。從以上所有行動中可以看出美狄亞是何等的清醒，不管是在追求愛情的過程中還是在復(fù)仇中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該干什么，如何去干。

3.妥協(xié)與堅定

在復(fù)仇中，蘩漪由于長期以來所處的地位，與生俱來的中國舊式女人的軟弱，使她表現(xiàn)出極大的妥協(xié)、不堅定。而美狄亞則是義無反顧，手段極其殘忍。

蘩漪始終是一個舊式女人，她受過教育，但身上還留有中國舊式女人的軟弱、妥協(xié)的一面。她嫌棄和嘲笑四鳳是個下等人，甚至去乞求周萍的愛等都暴露了她軟弱的一面。劇本第二幕蘩漪和周萍的很長一段對話，是他們一次開誠布公的談判。經(jīng)過這次與周萍的公開談判之后，蘩漪那強烈的自信和希望開始消失，她那帶有進攻的、威懾的力量也已減退。到第四幕，她在與周萍的斗爭中，只剩下近乎絕望的乞求。這種低聲下氣的乞求，是蘩漪從來沒有過的。最后一幕中當所有真相被揭露時，一向英勇的蘩漪，空前地怯懦起來，非但失去控制局面的能力，而且驚恐萬狀、目瞪口呆。她先是漸漸地靠近兒子周沖，似乎要與他相依為命，而后又向著周萍表示了無比的懺悔：“萍，我，我萬想不到是——是這樣，萍——”。在受到周家兩代人的欺侮之后，這樣的結(jié)局應(yīng)該是蘩漪所樂見的，但她卻害怕、自責，暴露了蘩漪反抗中的軟弱、動搖以及最后不可避免的悲慘結(jié)局。

與蘩漪不同，美狄亞則性格剛毅、義無反顧，對丈夫的喪子之痛毫無憐憫。甚至不容許丈夫同兒子訣別，報復(fù)心非常堅定。美狄亞對伊阿宋恨到極點，采取了血腥的復(fù)仇方式：用毒藥殺死了公主和國王，最后還手刃自己的兩個兒子，以報復(fù)伊阿宋的背叛行為，但悲劇的制造者和復(fù)仇者卻生存下來。因為西方是個信奉宗教的社會，基督教文化以罪感文化為基礎(chǔ)，人類的始祖亞當和夏娃對上帝犯了罪，人出生便意味著原罪，人的有生之年便意味著不斷地贖罪，而懺悔就是贖罪的開端。因此西方人在懲罰人所犯的罪惡時特別注重對于心靈的懲罰。對他們來說，死亡是解脫苦海的最好辦法，犯下滔天罪行的人是不能被輕易饒恕的，要讓他們經(jīng)歷人間的諸般痛苦才能解脫。美狄亞正是基于這種心理，才讓伊阿宋生存下來，以便使他的余生顛沛流離，沒有妻子、沒有子嗣，使他后半生在懺悔、贖罪中度過，這是一種更為殘酷的懲罰方式。

《美狄亞》和《雷雨》都是以家庭生活為題材，且美狄亞和蘩漪具有類同的性格——叛逆，采取的又幾乎是相同的特殊反抗方式——哪怕毀滅自己。美狄亞的殺子懲夫是近乎無望的反抗報復(fù)，而蘩漪的不惜犧牲自己名譽的舉動則是在一定范圍內(nèi)反抗封建資產(chǎn)階級家庭，積極主動地爭取愛情幸福。

參考文獻：

[1]曹禺.雷雨·序.轉(zhuǎn)引自雷雨[A].人民文學出版社，2003.

作者簡介：盛卿珊（1991—），女，漢族，安徽淮南人，在校研究生，單位：云南藝術(shù)學院戲劇學院，研究方向：西方戲劇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