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藏起了一厘米

劉繼榮

相愛的時候，風軟花香濃，滿眼里凈是對方無限的好，哪里還顧得上別的。

結婚后，總有些促狹的朋友，拿他倆的身高打趣。他一米六九，她一米七〇，僅僅相差一厘米。可視覺是個壞東西，它將這一厘米的差距，在世人眼里夸大到無限。

玩笑聽得多了，他仍然笑嘻嘻的，可她的心里就長出了草。這一厘米，忽然變成了天塹。絲絲縷縷的悔意，如小蟲，無聲無息地日日夜夜嚙著蘋果的芯子。

也想為了這一厘米分手，可總有點什么東西，柔軟地、固執地牽系著，叫她沒有勇氣扯斷。

終于，她不肯與他一同出現。一個人逛商場，咬緊牙，提大包小包的東西；一個人參加朋友聚會，只喝飲料，唯恐醉成泥后無法回家。甚至，加班的時候，也不再要他去接。

出租車開不進來。只能在巷口下車。水似的涼風，靜得異樣的夜，逼仄的小巷，開始也是怕的，可慢慢習慣后，也就好了。她終于明白，沒有他，也是一樣地過。

他居然什么都不問，而且，在家的時間也越來越少。每次她回來，無論多晚，他總要比她更晚，且滿臉的疲憊。他這是在向她示威嗎？她有些委屈。

蘋果的外表仍然光潔紅潤，可芯子已經變苦了。那一絲不舍，灰飛煙滅。她想找一個合適的時間，平靜地結束這段婚姻。

他忽然被派去出差，當晚的火車，她沒有去送。走之前，他一再地囑咐她：逛商場的時候，別把錢包隨意地捏在手里，加班或者朋友聚會，如果太晚了，打車時一定要叫那個熟悉的司機。

聽著他的溫言軟語，她幾乎想冷笑：他在家的日子，眼里心里何嘗有過她？現在卻扮演愛侶情深，真是教人不齒！

心，忽然就輕松下來。她知道，這段愛情，已壽終正寢。他離開的7天里，她照舊逛街，聚會，加班。可是，卻發生了一些意外。

在超市的門前，她的錢包，竟被個十二三歲的孩子搶了。夜半加班回來時，到家門口才發現，裝鑰匙和手機的包，忘在了出租車上。她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辦，抱住雙肩，蹲在門口。

一陣上樓的腳步聲，驚得她慌亂地站起來。竟是那個出租車司機，急匆匆地沖了上來，送過那個救命的小皮包。

她破涕為笑，千恩萬謝。那司機微微一笑：不用謝，你老公囑咐我的，你晚上坐我的車，一定要通知他去接你。今天，他說他在出差，叫我一定要等到你家的燈亮了再走，剛才我等的時候，發現你忘了拿包。

原來是這樣！難怪，他一走，就連小毛賊也敢動手搶她了。每一次，他回來得比她更晚，只因，他一直走在她身后。

她去車站接他時，嗔怪道：為什么要藏在我身后，害我差點丟掉你！他笑道：上帝藏起了我的一厘米，是為了讓我發現善良的你。我藏在你身后，是為讓你一轉身就能看見幸福。

她轉過身去，緊緊地抱住他，抱住她的幸福。誰會那么傻，為了上帝藏起的一厘米，而丟掉一世的幸福呢！

（摘自《坐在路邊鼓掌的人》中信出版社 圖/豆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