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冰糖

伊尹

前來清理抽油煙機的是一對中年夫妻。擦洗油煙機穿不得清潔衣服，夫妻倆不知從哪里找來的工作服，相同的，有些油膩膩，一看就是好久沒有洗過的樣子。洗抽油煙機是個磨時間的活，不過到了中年夫妻這里，二人默契地將整個過程搭配出一個敏捷的流程，一個拆，一個將待洗的零件擺出清潔的先后順序；一個清洗，一個再進一步擦凈零件，最后妻子幫著丈夫安裝抽油煙機，整個過程一氣呵成，放在別的師傅那里，整個過程將近兩個小時，在中年夫妻這里，一個小時不到就利索完成。

在清洗的過程中，我遞給男子一根香煙，我知道這些師傅平時都是吸煙的，以此提神，緩解疲勞，但男子還沒伸手與開口呢，蹲在地下擦零件的女子抬起頭來迅速阻止，說他不能吸煙的，肺不好，忌這個。而我看得出，男子是想吸兩口的，不過他很聽女人的話，女人說不能吸，他就笑笑，說聲謝謝，不用了！

我在女子棉服的后背上，發現了某某企業的名稱，是很多年前就已經停產的國營大廠。我問女子：“之前在這企業里工作過？”女子爽朗回答：“是呀，那時我和丈夫都在這家企業工作，他下井，我在食堂，嘿嘿，在食堂工作到底是好，辣子雞給他的都是純雞肉！現在這種美事，再也別想了。這工作棉服，是下崗后沒舍得扔掉的，料子實在呀，別看樣子又丑又笨，可是冬天穿著暖和，只要暖和就好，這把年紀了，還管漂亮不漂亮，也算留一個紀念，畢竟之前在這家國企工作過。”

整個清洗過程，都是女子和我聊天，也許因為我們都是女人，能聊到一起去，也許男人不善談。他人很瘦，一直埋頭工作，少有發言，只是當女人說起國企工作經歷時，他會抬起頭，眼睛放光，也跟著插幾句。

清洗與安裝完畢，女人從包里掏出一個杯子，又從一個塑料盒里取出一粒冰糖，“當”的一聲丟在杯子里，然后問我：“小妹，可不可以給我倒杯熱水？”我這才留意到，我忘記給他們倒水了。倒了熱水，女子將杯子搖了又搖，看著冰糖漸漸融化，這才將杯子遞給男人，讓他趁熱喝，見我不解，女子笑笑，說他在廠里工作那會兒患了肺病，看了，但無法治徹底，中醫讓他平時喝點梨汁冰糖，潤肺、止咳又清痰。

男子喝完冰糖水，女子已經收拾好清潔工具，又將拆洗抽油煙機的場地清潔得干干凈凈，二人這才離去。下一家的生意已經聯系好，對方正在家里等著呢。

我聽見冰糖塊在女子背包的盒子里發出碰撞的聲響，聲音雖然微小，卻也清脆悅耳，它們是帶著感情的冰糖！

（摘自《襄陽晚報》 圖/黃煜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