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
王博士是一棵讀書的好苗,從小學到高中,每次考試的名次都首屈一指。最終高考成績名列全縣文科前五,參照一般單位“一正N副”的領導班子配置,稱他為全縣文科“副狀元”,大概也沒什么語病。
王博士自從中了“副狀元”,在他老家村里、鄉里便都能算一尊人物了。他上了全國排名前五的名校,原本僅此,就可以終身風光于那個窮鄉僻壤。然而學歷貶值太快,沒幾年,同一個鄉竟然出了幾個研究生。于是為了維護家族榮譽,王博士一步步不知不覺熬成了博士。
出了校門之后,王博士考入京城,在一家事業單位工作,有編制有戶口,這些信息傳到老家,親朋好友都與有榮焉。然而京城房價一直暴漲中,王博士只能在郊區租房。工資數字上聽起來很體面,付完房租,偶爾交際應酬一下,隔三岔五隨個份子,到了月底一盤算,賬上余額如同孔乙己碟子里的茴香豆,多乎哉?不多也!年復一年,復了幾年之后,王博士最初的驕傲自豪便蕩然無存了。什么鳳凰男,草根逆襲,襲來襲去,卻還是草根。
隨著年齡增大,王博士的焦慮也與日俱增。曾經的同學有的在省城,有的在南方地級市甚至縣級市。一開始作為新北京人,王博士很有“一品老百姓”的優越感,但幾年過去,人家的生活品質遠比自己高,互相串一串門,王博士便抑郁了。
好在單位名稱響當當,到地方上報上名號倒也能讓人有幾分敬畏。可是王博士在單位屬于打醬油的角色,沒法幫人辦成任何實事,最終敬畏便也維持不了多久。王博士說除了他,部門里其他人多少都有點背景,可以歸入“富二代”“官二代”“闊太太”之列。王博士從小所受的民間教育中,這些人應該都是紈绔子弟、酒囊飯袋,應該吃嘛嘛不剩、干嘛嘛不成。然而現在這一群體進化了,他們不僅學歷上不遜王博士,拿的大多還是國外名校的洋文憑、洋學位,而且在工作中也都不是草包人物,工作能力、工作態度都不比王博士差,可想而知,王博士想戰勝他們贏得晉升機會何其艱難。
迷茫的王博士今年以來整天想著辭職去創業,然而他所學專業屬于理論學科,很難在市場上賺大錢。而且近40年的人生,他一直與學問打交道,毫無江湖經驗,中年創業談何容易?我對他說,你其實已經很成功了,之所以老是覺得不快樂,是因為“分別心”太重,老是想著要壓別人一頭。而之所以“分別心”重,是因為從小和別人競爭名次,且很少輸過。
過去千百年里,草根逆襲往往能在某一瞬間完成,“范進中舉”就是樣板模式。如今逆襲不再能一蹴而就了,很可能會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甚至可能窮極一生。克服浮躁心態,從容邁步,才有可能完成逆襲馬拉松。
(摘自《聯誼報》 圖/張文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