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偶遇郞官湖

周子羽

秋夜偶遇郞官湖

周子羽

從武昌乘車到漢陽蓮花湖公園，已是夜幕降臨華燈初上，街對面的霓虹燈花花綠綠。霓虹燈下是零零星星的小吃攤，邊上圍著幾個匆忙趕路的人，里面有兩個和我一樣背著沉甸甸的書包，面容憔悴的中學生。

天空中開始飄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小雨，裹在秋風中更顯得蕭瑟寒冷，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才發覺秋已經深了。

有人叫我的名字，抬眼看過去，胖貓站在馬路對面微笑，她的笑容在清寒的空氣中冒著熱氣，讓我因為天天考試而變得有些麻木的大腦神經元活躍起來。雨已經停了，我們一人買了一杯熱飲捧在手上，背著書包，兩個同（高考）病相憐的女生沿著蓮花湖公園的小路慢慢散步。淪陷在題海里沉浮太久太疲，我們倆決定給自己放個假，探訪她家附近的蓮花湖。

蓮花湖公園在漢陽的江灘邊。雨后的夜空深邃澄澈，一輪皓月，襯出遠處龜蛇二山如巨大的神獸，在茫茫夜色中護佑著江城，肅穆而沉靜。

龜山北面便是蓮花湖，安靜柔美如沉睡的少女。微風拂過，原本如鏡的湖面，月光逐著水波一層層漾開，就像沉默的我們的心思，蕩呀蕩。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突然，胖貓大聲感嘆打破了寂靜，我也不禁笑了。這月、這山、這湖年年都有，懷著心思的人年年不同，難為張若虛替古今人們發出這樣的感慨。

“其實，蓮花湖原本叫郞官湖”，胖貓其實很瘦，家學淵源，厚厚的眼鏡片后是讓我滿地找眼鏡片的掌故。看著靜靜的蓮花湖，不，郎官湖，她悠悠地講起故事。

唐代乾元年間有一位失意之人在被流放的途中，曾經過此地，也和我們一樣在某個月光如練的晚上被這沁人心脾的湖光月色撫慰了心靈。

那一晚，一樣的月色，一樣的湖光，只為了一位名叫李白的失意之人。

“方夜水月如練，清光可掇。”這是他在那天晚上被這美景陶醉時吟誦出的句子，只是他彼時的身份是一個被流放夜郎的“戴罪之人”。

唐玄宗天寶十四年，安祿山以誅楊國忠為名，起兵反唐，久居太平盛世的中原，毫無還手之力，叛軍只用了一個月的時間便攻下了洛陽，玄宗落荒而逃，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安史之亂”。李白在此亂中匆匆攜夫人宗氏到達廬山，可在他的心中，盛唐之音并未消亡，直至永王招征李白為自己的幕僚。時代風云的變化波詭云譎，似乎在有意捉弄這個最負盛名的詩人，即位的肅宗將永王打成叛逆以后，李白也受到了牽連，最后被下令流放夜郎。

那個余光中筆下“酒入豪腸，七分釀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嘯成劍氣，繡口一吐，就半個盛唐”的他，那個“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的他，那個笑傲王侯，蔑視世俗，飲酒賦詩的他，那個一生渴望建功立業滿懷抱負的他，該如何承受這不惑之年的沉重打擊？他在《行路難（其二）》中寫到的：“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又在《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云》中寫到：“舉酒消愁愁更愁”一樣，無人能解，無人能懂，只有“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但是最終，所有人都把他想錯了。

他終究是盛唐之音，即使身后是萬丈懸崖，他也絕不負那“謫仙”的姿態，在命運的絕境中，他沒有抱怨詛咒，他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燃燒著對“大濟蒼生”這樣一個遠大理想最執著的愛。而且，他還有太多酒還沒有喝完，太多詩沒寫完！

1250年的那天晚上，流放途中的李白路過漢陽，和三五好友月夜泛舟，萬千愁緒化成酣暢淋漓的美酒和月朗風清的笑聲。“郎官愛此水，因號郞官湖。風流若未減，名與此山俱。”這份氣干云天的豪氣正是他送給多舛命運的最好回禮。因此，人們仰慕他，絕不僅僅因為他的盛世詩名，更是他快意人生的態度。

“不就是一次月考沒考好嗎？”是啊，誰人沒有彷徨失敗痛苦？誰人能在最開始的地方就能看清前方的路？只要心中有著熄滅不了的火焰！我們握了握手，相視一笑。郎官湖雖然已改名“蓮花湖”，但是青山還在，詩還在，理想還在！加油，我的朋友！

月亮似乎升得更高了，湖邊的游人也漸漸散去。我和胖貓揮手作別。邁步朝車站的方向走去。我的腳下不再那么飄忽不定，因為我知道，每一步都是踏向通往心中遠方的大道。

（作者介紹：周子羽，武漢大學附屬中學高三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