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襲機場“夜老虎”

張長笙

趙崇德原名開逵，又名宗德，1914年出生在大別山最高峰——金剛臺腳下的河南商城縣伏山鄉新塘灣（現屬伏山鄉七里山村）。他是在夜襲陽明堡戰斗中犧牲的八路軍最高級別的指揮員，也是唯一留有照片的烈士。其遺照背后的釋文內容如下：

國民革命軍陸軍第十八集團軍第八路軍一二九師三八五旅七六九團步兵第三營少校營長趙宗德同志遺像

烈士趙宗德同志略史紀念

宗德（又名）原籍河南省商城縣，年廿五歲（疑為虛歲），農業（村）出身，于一九三二（年）入伍，為國捐軀，努力與（于）革命事業，忠誠勇敢，屢湊（奏）奇功。執行命令，貫徹領導，部下素（肅）仰。七七事變后，奉令參加華北抗戰、原平戰斗。奇襲陽明堡敵飛機場，焚毀敵機二十四架，斃敵數百（一百余）。零時與寇軍肉搏數次，衛國殉身，效命疆場。這種壯烈犧牲精神偉大，重于泰山。烈士精神不死，奠定全民抗戰勝利信心感動，全球人士贊揚，興奮全國軍民，可泣可歌。七七紀念周追悼宗德烈士，踏著血跡前進，為解放中華民族而奮斗到底（注：括號中的文字、全文標點為編者所加）。

1938年，趙崇德被追授“好干部”稱號。

彭德懷元帥曾在回憶錄里，稱贊趙崇德“忠肝赤膽，與日月爭光”。

1940年7月1日，一二九師政治部編印的中國共產黨誕生19周年、抗日3周年紀念叢刊《烈士傳》，收錄了趙崇德的英雄事跡。

2014年9月1日，趙崇德入選經黨中央、國務院批準，由民政部公布的“第一批300名著名抗日英烈名錄”。

一

1929年5月商城起義爆發后，趙崇德參加三區少年先鋒隊，擔任分隊長。1930年，趙崇德帶領少先隊員幫助紅軍家屬插秧，突遭地方民團一個班包圍。他機智過人，帶領眾人突圍，一時傳為佳話。同年秋，16歲的趙崇德參加中國工農紅軍，被正式編入紅軍第四軍十師二十八團當戰士，隨軍轉戰大別山區數十縣，因作戰勇敢立下戰功，不久被調入十二師特務隊任班長，10月參加了著名的黃安戰役。1931年，在花山寨阻擊戰中，崇德班再立戰功。1932年，趙崇德隨紅四方面軍進入川陜，翌年加入中國共產黨。他參加長征后，歷任排長、連指導員和營長。

抗日戰爭爆發后，趙崇德擔任八路軍一二九師三八五旅七六九團第三營少校營長。根據中央命令，一二九師開赴正（定）太（原）線南側地區，建立以太行山為依托的晉東南抗日根據地。1937年10月初，七六九團團長陳錫聯率部東渡黃河，進抵已是日軍占領區的山西代縣蘇龍口村一帶，伺機殲敵作戰。由于深入敵占區，部隊與師指揮所間的通信聯絡很不方便，劉伯承師長在與陳錫聯分手時叮囑道：你帶七六九團單獨行動，要抓住戰機，主動殲敵，要在上級總的意圖下，根據千變萬化的情況，獨立自主，果斷行事，不戰則已，首戰必勝。

當時忻口戰役正在激烈進行，南犯日寇向國民黨忻口守軍發起猛烈攻擊，企圖打通通路，攻占太原。蘇龍口村位于滹沱河東岸，順河南下便是忻口。日軍飛機猖狂至極，頻頻掠過蘇龍口村上空，前往忻口、太原轟炸，抗日友軍傷亡慘重，前線戰事告急。

陳錫聯從敵機出沒的高度、時間等因素，判斷機場可能就在附近。通過向當地老鄉了解情況，確定機場位于隔河十里外的陽明堡。于是，陳錫聯、趙崇德和另外兩名營長化裝成老百姓，抵近陽明堡實地偵察，發現機場共有24架飛機，白天起飛去忻口、太原轟炸，晚上全部返回機場，守衛部隊為日軍香月師團一個聯隊，大部分住在陽明堡鎮，機場守軍有200名左右。

要炸掉陽明堡機場，我軍雖然在人數上占優勢，但槍支彈藥短缺，甚至幾個戰士合用一支槍。陳錫聯與趙崇德等人開會研究，認為日軍正忙于奪取忻口，如果以隱蔽方式潛入機場，做到出其不意、突然襲擊、得手即撤，完全有取勝的把握。經周密部署，決定以善于夜戰和近戰、曾被授予“以一勝百”錦旗的第三營作為突擊隊，擔負主攻任務，其他部隊策應、掩護和阻擊援敵。

10月19日夜，在七六九團第一、二營的策應下，趙崇德率部趁著夜色渡過滹沱河，分兵悄悄奔向機場。他們像一群從天而降、勇猛無比的老虎一般，繞著飛機與守衛機群的日軍激戰1個小時，殲敵100余人。隨后，各個爆破組躍上飛機，砸碎駕駛艙玻璃，將一捆捆手榴彈扔進機艙里。爆炸聲接連不斷地響起，24架飛機很快便被炸毀，機場的地面設施也全部被摧毀。

出色地完成了預定的作戰任務后，趙崇德命令三營迅速撤出戰斗。然而，就在指揮部隊后撤時，為了掩護戰友，他不幸中彈，壯烈殉國，年僅23歲。

第二天清早，忻口上空突然不見日軍飛機來襲，陣地上的國民黨部隊以為日軍要耍什么花招，隨即得知原來是八路軍炸毀了全部飛機。這些飽受日軍飛機轟炸之害的官兵欣喜若狂，振臂高呼：中華民族萬歲！

忻口戰役總指揮衛立煌一直承受著日軍空襲的巨大壓力，此刻不禁如釋重負，當即致電周恩來副主席：“陽明堡燒了敵人24架飛機，是戰爭歷史上從來沒有過的事情。我代表忻口正面作戰的將士對八路軍表示感謝！”蔣介石也頒發了嘉獎令和獎金，這是共產黨部隊中唯一受到蔣介石現金獎勵的。

這次奇襲陽明堡之戰，以我軍傷亡30余人的代價取得勝利，被稱為“抗戰史上以弱勝強的著名戰例之一”，在全國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二

據知情人透露，參加陽明堡戰斗之前，趙崇德把僅有的三元法幣交給黨組織，說：“不要讓敵人得了！”在趙崇德奄奄一息之際，有戰友問他家在哪里，他告訴戰友：“我在金剛臺腳下住。”隨后長眠于灑下他鮮血的異鄉土地。

上世紀50年代，“金剛臺腳下”的趙家人牽念戰死沙場的趙崇德，聽從當地一個陰陽先生的建議，將一個寫有“趙開逵”名字的靈符放入一個骨灰盒當中，葬在趙家新塘灣舊宅附近的半山腰處。每年清明節和正月十五，趙家后代都會來到“趙崇德墳”前面，祭拜這位為國捐軀的先輩的英靈。

陽明堡戰斗遺址附近有個小茹海村。談起70多年前那一個小時的激戰，八九十歲的高恩林老人說：“那時我還小，但還記得日本人的飛機剛來時，像一群黑壓壓的馬蜂一樣，村里人都嚇得到處跑，有人還掉進河里淹死了。日本人三天兩頭來村里搶東西，鄉親們恨透了。八路軍燒機場那天，槍炮聲震天響，我們躲在家里，誰敢出門啊！”

當時才十四歲的村民李九卯，多年后曾對老伴說，家里那時住滿了八路軍，他們去炸機場時，他也跟著很多村民前去支援。他所描述的戰斗場景是：“火光沖天啊，槍炮聲把人的耳朵都要震聾！”

時任七六九團一營營長的孔慶德，建國后曾任河南軍區副司令員、中南軍區炮兵代司令員，1955年被授予中將軍銜，其后擔任過武漢軍區副司令員、中共湖北省委書記。他曾回憶說：夜襲陽明堡機場時，我是七六九團一營長，趙崇德是三營長。我還記得趙崇德個頭不高，但很結實，古銅色的皮膚油光發亮，一打起仗來就不要命。他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說我無能可以，別說我怕死！”那一仗趙崇德犧牲后，我們都很悲痛，直嘆息損失了一位很能打仗的干部。

70多年來，趙崇德所在的部隊轉戰南北，屢建功勛，英雄的血脈由戰火硝煙中傳承至和平年代。如今，趙崇德的事跡和精神依然在南京軍區蘇北某部傳誦，激勵著官兵們繼續發揚當年的“夜老虎”精神，保持強大的凝聚力和戰斗力。在獵獵的軍旗方陣中，“夜戰模范趙崇德營”的旗幟格外鮮艷。新一代青年官兵發出錚錚誓言：鐵心跟黨，敢打必勝；勇挑重擔，百折不撓；團結一心，無私奉獻！他們發揚擅長夜戰的傳統，積極探索信息化條件下夜訓、夜戰新路，打造拳頭部隊，連續十幾年被評為“軍事訓練一級單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