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水稻正在悄悄地“去雜交化”

◇佟屏亞（中國農科院作科所研究員）

中國水稻正在悄悄地“去雜交化”

◇佟屏亞（中國農科院作科所研究員）

自從袁隆平領銜的“群眾性科學實驗運動”培育的雜交稻橫空出世以來，憑借雜交稻增產優勢和發展遠景開創了水稻擴張的新路徑，一路高歌猛進覆蓋全國50%以上的水稻種植面積，此項科技成果榮獲國家發明獎。而隨著優質高產常規稻品種的選育和推廣，雜交稻占水稻面積的比例逐年減少，部分地區呈現下滑態勢，質疑雜交稻優勢的聲音也常見報端。中國水稻正在悄悄地“去雜交化”。

雜交稻種植面積正在減少

新世紀以來，尤其是最近5年來，南方稻區提倡秈改粳，常規稻種植面積逐步擴大。撿拾近期媒體報道：南方水稻主產區如廣東、江西、湖南、湖北、江蘇以及云南等省，常規稻種植面積增加很快。2014年廣東水稻種植面積189.3萬hm2，常規稻與雜交稻種植比例為1∶1。江蘇省水稻種植面積227.2萬hm2，常規稻種植面積達193.3萬hm2。云南省常規稻種植面積66.7萬hm2，占全省水稻面積的80%以上。江西省2016年初常規稻已占早稻種植面積的一半，80%種糧大戶表示有擴大種植常規稻的意向。湖南省攸縣常規稻種植面積1.93萬hm2，占全縣水稻面積的64.9%。廣東省江門市種子公司銷售常規稻與雜交稻種子比例，由以前的3∶7變為如今的7∶3。湖北省一位縣級經銷商說：“常規稻種子都賣瘋了，農民進店先問有沒有常規稻種子。今年全縣約有2萬hm2稻田種上了常規稻，接近稻田的一半。”

需要說明的是，我國水稻分為秈稻和粳稻，南方種的多為秈稻，雜交稻面積比較大；北方種的多為粳稻，基本上都是常規稻。水稻“去雜交化”主要是指南方稻區。

據農業部資料，雜交稻發展鼎盛時期的2000年，南方稻區種植面積最大的5個水稻品種都是雜交稻，前兩名是汕優63（115.9萬hm2）和Ⅱ優838（79萬hm2）；新世紀以來新育成的常規稻品種逐年增加，2014年南方地區種植面積最大的5個品種有4個是常規稻，前兩名是常規稻中嘉早17（61萬hm2）和寧粳4號（35.8萬hm2），很受稻農的歡迎。

據湖南省統計年鑒，在雜交稻未推廣的前10年，即1977—1986年，湖南省水稻總產量由1 634.8萬t提升至2 464.3萬t，增產幅度51%。雜交稻推廣20年來，產量并沒有明顯增加，1990年水稻總產量為2 517萬t，2010年為2 506萬t，2014年為2 634萬t。一目了然！

據資料顯示，2013年全國雜交稻供種量約為2.77億kg，2014年2.44億kg，2014年比2013年減少13.52%；常規稻供種量分別為6.17億kg和6.47億kg，增加4.86%。2013年全國雜交稻種子市值132.75億元，2014年為118.54億元，2014年比2013年下降11.99%。凸顯出水稻“去雜交化”成為一種趨勢。

新培育常規稻品種受到歡迎

常規稻快速恢復可以歸納為3個原因：一是超級雜交稻連續發生稻瘟病減產絕收事故成為重要契機；二是轉基因稻米市場泛濫，雜交稻銷售遇阻，糧商不收購，農民不愿種；三是常規稻品質好、吃著香，農民可以自己留種。

一是雜交稻推廣以來，各地此起彼伏發生大面積減產或制種絕收事件。特別是安徽省萬畝超級稻發生嚴重稻瘟病絕收事故持續發酵震驚南方稻農。農業部1996年啟動“中國超級稻計劃”，投入資金已達3.4億元，高產紀錄也逐步從800 kg/667 m2、900 kg/667 m2到1 000 kg/667 m2，聲稱還要達到1 500 kg/667 m2，但在生產實踐中，農民的平均產量仍在400~600 kg/667 m2之間徘徊，而這一產量水平很多常規稻品種也可以輕松達到。過去20年，全國水稻產量并沒有明顯增加。2000年全國水稻平均產量415 kg/667 m2，2005年為417 kg/667 m2，2010年為437 kg/667 m2，2014年為454 kg/667 m2，與袁隆平團隊釋放的超級稻衛星“計算產量”相去甚遠。超級雜交稻需要高投入、高肥水，經濟上很不劃算，還容易感稻曲病、稻瘟病，事故累續，農民紛紛下“逐客令”，拒種超級稻。

二是轉基因水稻泛濫讓市民“唾棄”雜交稻。據2010年4月《中國新聞周刊》報道，轉基因稻米銷售遍及湖北、江西、安徽、江蘇、四川、湖南、河南、浙江等8省。緊接著中央電視臺新聞頻道曝光轉基因水稻濫種，在武漢市大型超市隨機購買5種大米，有3種含有轉基因成分，造成餐桌恐慌，稻米滯銷八成。轉基因水稻污染南方數千萬畝農田，導致許多企業出口稻米制品遭致歐盟查處、退運、銷毀。農民寧愿撂荒也拒種轉基因水稻，不敢吃又賣不出去。

三是雜交稻育種技術難度較大。常規稻育種，父、母本選擇不受三系配套限制；而培育雜交稻受材料限制，堊白粒率、堊白度、堊白大小很難控制，若不育系品質較差，很難找到與之相配、品質又好的恢復系。特別是雜交稻制種技術比較復雜，風險大、事故多、產量低，且種子售價高。

四是常規稻品質好、吃著香是最大的“誘惑”。常規稻感病率相對較低，產量比較穩定。新育成的常規稻品種產量高、品質優、抗性好。常規稻可以留種，農民一年買種、多年使用。糧商積極收購，市場需求旺盛，雜交稻每100 kg交售價為220~240元，常規稻260~280元，優質常規稻可達320元。

常規稻快速推廣尚待時日

雜交稻的培育無疑是中國農業科技的重大發明，但還應隨科技進步與時俱進。有農業專家表示，國家為雜交稻研發投入巨資，農業部又為“超級稻認定”砸錢，可謂是錦上添花、凸顯賣點。而申報常規稻育種經費相對比較困難，即便是培育出優質常規稻品種，有的農業部門和種子企業也缺乏推廣積極性，農民欲購無門，只能高價購買不能留種的雜交稻種。

種業界有一則諱莫如深的話題：出于商業運作考慮，企業不愿意投入資金研發和經營常規稻，甚至“買斷”別家新審定常規稻品種，以保護自己的營銷地盤和利潤。2014年種子市場資料顯示：常規稻種子均價8~10元/kg，雜交稻種子均價48~50元/kg，有的超級稻種子被炒到80~90元/kg。經銷商說：“賣1 kg雜交稻種能賺20~25元，賣常規稻種只賺4~5元，差別太大了。”更主要原因是常規稻“一次性買賣”，農民可以留種，企業掙不到錢，等于自砸飯碗。廣東省一位種業老板說：“如果常規稻品種種植面積越來越大，我不敢說100%，至少有80%的種子企業和經銷店都要改行了！”

最重要的是，相關利益集團不愿意看到日益明顯的水稻“去雜交化”趨勢，肯定會千方百計阻止擴大常規稻種植。農業部給張啟發Bt轉基因水稻發放“安全證書”，連老外都認為“是一項里程碑式的決策”。時過境遷，可以自由留種的常規稻種植面積逐步擴大，依靠轉基因水稻控制中國種子市場的夢想恐怕要破滅了。

市場經濟有自己的發展規律。水稻去雜交化既然是一種趨勢，就一定會逐步發展成為潮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