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嚴忠
美國對外關系委員會(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高級研究員,西東大學(Seton Hall University)外交與國際關系學院教授,《全球健康治理》雜志主編
唐納德·特朗普在美國總統大選中的獲勝讓美中關系前景陷入了未知狀態。中國領導人對這位新當選的美國總統過往發表的一些不恰當言論表示關切,并懷疑他的外交團隊經驗不足。
回溯二十多年前,克林頓政府造成美中關系陷入低谷的原因,是借人權進程和最惠國待遇兩大問題大做文章。當前,中國領導人對美中關系存在擔憂則有另外的原因。那就是,這位新當選總統更相信自己的直覺判斷,而不多做其他方面的考量。而且特朗普選定的外交和國家安全團隊似乎更傾向于采取強硬的對華政策。
中方的擔心也許不是多余的。就在上周,特朗普打破美中建交以來的外交慣例和蔡英文通了電話。他給出的理由明顯對臺灣問題在美中關系中的重要性缺乏認識:美國出售數十億美元武器給臺灣,我為啥不能接個祝賀電話?
本次大選塵埃落定后,中國政府即想弄清美國新政府未來的外交政策走向。在特朗普確定勝選當日,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向他發了賀電,表達了中方愿意與這位即將上任的總統繼續秉持中美之間不沖突、不對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贏的原則。習近平的這番話得到了特朗普的回應,他在兩人其后的首次通話中表示,他與習近平在美中關系上的意見一致,并認為兩國“將在未來擁有世界上最強勁的雙邊關系之一。”
發展全面的對華關系關乎美國的國家利益,要將這種理念上升到國家政策高度,就需要美國新政府發出明確的信號,避免外界誤判美國的對華政策。因此,新政府可能需要考慮如下問題:
第一,闡明美國在亞洲乃至世界范圍內的國家利益。考慮到圍繞特朗普的亞洲政策的不確定性和復雜性新一屆政府需要對以下問題謹慎考慮:隨著一個崛起的中國在東亞地區試圖重獲領導權,美國是否仍然致力于維持其在東亞的首要地位?如何調和美國全球領導地位的時代和特朗普對“美國利益優先”的堅持?美國的國家利益是否最好通過將自己定位為一支“不可或缺的”太平洋力量來實現?美國在不危害其在該地區戰略利益的前提下與中國發生貿易戰爭是可能的嗎?如果以上問題不能明確,美國參與亞洲的政策框架則可能陷入混亂。
第二,闡明美國政府在亞太地區的戰略承諾。特朗普在競選期間對美國盟友發表的“付錢論(盟國要對美支付防務成本)”和退出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的言論,讓其亞洲盟友感到不安。特朗普的這些主張,加之他對美國國內問題的強調和缺少管理國際事務的興趣,為推進亞太再平衡戰略蒙上一層陰影。美國新政府可能會相應縮減在此方面的投入,進而導致最終全盤放棄該戰略,由此引發進攻性機會主義的進一步加深,并極大損害美國在該地區的盟友體系。事實上,特朗普可能轉向的所謂離岸平衡戰略,與亞太再平衡戰略并不存在根本矛盾,二者的區別僅在于方式,即由其地區盟國負擔大部分制衡的責任,而美國仍將作為地區平衡的最終手段。
第三,維持美國在該地區的貿易和經濟關系。廢除TPP并不等于美國脫離亞洲蓬勃發展的多邊經濟體系。一方面,通過加入中國可能占主導地位的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RCEP)和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AIIB),美國可以減輕該地區盟友的擔憂。就特朗普的1萬億美元基礎設施投資計劃而言,華盛頓可以通過積極參與這些多邊機構獲得巨大的收益。另一方面,退出TPP可能突出表明美國需要更多參與和投資于雙邊貿易和經濟機構,例如美中戰略對話(SED)和中美商貿聯合委員會(JCCT),作為美國在該地區追求經濟利益的工具。
第四,促進美中在全球治理上的合作。過去幾年來,兩國在應對恐怖主義、朝鮮核威脅和伊朗核計劃等全球挑戰方面進行了卓有成效的合作。去年,美中伙伴關系延展到氣候變化和全球健康等領域。鑒于雙邊關系中“負荷因子”(例如在南海問題上的摩擦與潛在的貿易沖突問題)的存在,全球治理上的合作則可以作為穩定器,以確保分歧和沖突不會損害兩國關系。此外,美中兩國在全球治理方面的合作與特朗普要求其他國家更多承擔全球事務責任的想法一致。
四十五年前,毛澤東在會見美國總統尼克松時說過,他喜歡右派(共和黨人)。時過境遷,特朗普當然不能與當年的尼克松相提并論,但作為商人出身的共和黨人,特朗普有其務實重利的一面,這可能給世界上最復雜和最重要的雙邊關系帶來些許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