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語

何建新

鄭金柱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村漢子，他靠在外打工積攢的錢建了一個小型養豬場，一家人的日子殷實而又幸福。這天，他正在養豬場里干活，突然接到孩子老師打來的電話：“鄭娜爸爸，你趕緊來一趟學校，鄭娜口吐白沫，暈倒了！”

鄭金柱急忙跨上摩托車，飛速地趕到了學校。有位老師告訴他，孩子已經被送進醫院了。鄭金柱掉轉車頭就向醫院馳去，當他匆匆忙忙跑進急診室時，鄭娜并不在里面，鄭金柱喘著粗氣著急地問：“醫生，我的孩子怎么樣？”

醫生告訴鄭金柱：“孩子各方面體征都很正常，但卻不能說話，所以我讓護士送孩子做腦CT去了，想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導致了失語。”鄭金柱連忙問：“失語？孩子不會說話了？”醫生輕輕地點了點頭。

鄭娜從CT室出來后，鄭金柱一把攬過孩子，問道：“娜娜，哪里不舒服？告訴爸爸。”鄭娜一下子鉆進爸爸懷里，她想要回答爸爸，喉嚨里卻只發出了“啊啊”的幾個音節，一雙大眼睛里飽含著淚水。鄭金柱想要安慰女兒，自己的眼淚卻滾落了下來。

CT檢查結果出來了，醫生認真查看了片子后說：“這事就奇怪了，大腦沒有任何問題。”鄭金柱說：“還有沒檢查的地方嗎？”醫生拍拍腦袋說：“口腔、聲帶、氣管，該檢查的都檢查過了呀……”鄭金柱著急地問：“那該怎么辦？”醫生無奈地說：“我也沒有辦法，你先帶孩子回家觀察幾天吧，也許靜養幾天就好了。”

鄭金柱把鄭娜帶回家后，鄭娜的媽媽趙萍才知道孩子失語了，她不斷地詢問女兒，想要聽到她的回答，鄭娜雙手不停地比比畫畫，嘴里“啊啊”地說些什么，因為講不出話，她的臉蛋已經憋得通紅。就在這時，鄭娜的奶奶走了進來，她一把攬過孫女緊緊地抱在懷里，說：“小臉都急紅了，別急，娜娜懂事了，娜娜是個好孩子。”

當天晚上，鄭娜入睡后，鄭奶奶守在了鄭娜的床前不肯離開，鄭金柱說：“媽，您回去睡吧，醫生說娜娜沒事，明天早上也許就好了。”鄭奶奶依依不舍地走后，鄭金柱對趙萍說：“明天早上，等她剛睡醒時，我們喊她一聲，看她能不能回答。”趙萍點點頭。夫妻倆一夜沒有合眼，期待著第二天會有奇跡出現。

第二天一大早，趙萍就悄悄地站在鄭娜的臥室門前透過門縫向里看，當鄭娜剛睡醒時，趙萍連忙向廚房里的鄭金柱打手勢，鄭金柱故意把廚具敲得叮當響，然后大聲說：“娜娜，今早想吃什么？”

正在這時，鄭奶奶跨步走進來問：“娜娜會說話了？”鄭金柱沒有回答母親，他盯著趙萍小聲問：“聽到她說話沒？”趙萍搖搖頭說：“沒聽到。”這時，鄭娜推門出來了，她看了看爸爸媽媽，喉嚨里發出了“啊啊”的幾個音節。

奇跡并沒有出現，鄭金柱和趙萍商量著帶女兒到省城醫院去治療。鄭奶奶卻說：“不是檢查了嗎？還去省城干什么？”鄭金柱說：“省城醫院水平更高。”鄭奶奶說：“去省城有一千多里路呀，你去省城，養豬場誰來照看？”鄭金柱說：“再遠也得去，媽，我請了老羅叔照看養豬場，明早我和趙萍帶娜娜去省城，您照看好家。”

第二天一早，鄭金柱一家三口臨出門時，鄭奶奶卻堅持要一起去，鄭金柱只好答應了。

鄭家四口人來到省城后，在一位老鄉的幫忙下，聯系到了著名的五官科專家馬明醫生。馬醫生對鄭娜進行了全面的檢查，并沒有發現任何器官的病變，馬醫生把鄭金柱單獨叫到辦公室，說：“像這種沒有任何病變而失語的情況，我遇到過兩例，一例是一個女孩遭到性侵后失語，另一例是一個男孩因為父母強制上輔導班而失語，從某種角度講，這兩個孩子都是心理問題，經過心理治療后都恢復了正常。鄭娜這個孩子有沒有什么心理問題？”

鄭金柱說：“她聰明活潑，還特別孝順，我可以保證她絕對沒有心理問題。”馬醫生笑笑說：“先別忙著下結論，我給你推薦一位心理醫生，你帶孩子去看一看吧。”

從醫院出來后，天已經黑了，鄭金柱決定先找個地方住下來第二天再去找心理醫生。為了節約住宿費，鄭家四口人只開了一個標準間，鄭金柱夫妻同床，鄭娜跟奶奶同床。大家勞頓了一天，很快就入睡了。半夜里，鄭金柱突然從床上坐了起來，搖晃著趙萍說：“娜娜說夢話了，你聽到了嗎？”趙萍惺忪著眼睛說：“我，我睡著了。”

這時，鄭奶奶說：“娜娜沒說夢話，我都沒聽到，你怎么聽到的？”鄭金柱嘀咕說：“我真的聽到了。”鄭奶奶說：“是你在做夢吧，快睡覺吧，天不早了。”

天亮后，鄭金柱一家便去找那位心理醫生，就在他們過馬路的時候不幸發生了。當時，趙萍牽著女兒的手在前面走，鄭金柱攙著母親肩背著行李跟在后面，突然，一輛汽車迎面馳來，沖向了趙萍和鄭娜，鄭金柱眼疾手快，他扔下行李，快步上前，用力把母女二人推開，可是他卻被車撞飛三米多，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鄭奶奶跑上前去抱著兒子痛哭起來，鄭娜也跑到了爸爸身邊，她一邊抹眼淚一邊哭：“爸爸，你醒醒。”鄭金柱緩緩地睜開眼睛，低聲地說：“娜娜，你會說話了！”

這時，肇事司機匆匆把鄭金柱抱上車送往醫院，所幸，鄭金柱并無大障，三天后就出院了。

此時，鄭娜已經能夠正常說話，對于鄭娜突然失語又突然會說話的經過，鄭金柱和趙萍都很納悶，在夫妻二人一再追問下，鄭娜無助地看著奶奶，鄭奶奶吞吞吐吐地說出了實情。

原來，鄭娜不是鄭金柱的親生女兒，而是趙萍與前夫的女兒。趙萍和前夫生育過兩個孩子，離婚后兩人各撫養一個孩子。后來，趙萍遇到了鄭金柱，兩個人很快墜入了愛河，可是鄭奶奶不同意他們結婚，按照計劃生育政策，趙萍已經生過兩個孩子，不能再生育孩子了，而鄭金柱是初婚，也就是說鄭金柱一旦與趙萍結婚就將終身不會再有自己的孩子。

鄭奶奶最終也沒能阻止這樁婚姻，婚后，鄭金柱與趙萍非常恩愛，趙萍的女兒也改姓鄭，鄭金柱對她跟親生的一樣。不過，在鄭奶奶腦海里有一個根深蒂固的觀念，鄭金柱一定要有一個自己的孩子。最近她打聽到一條消息，只要能夠證明鄭娜有重病，趙萍就可以再生一個孩子，于是她就安排了鄭娜裝啞巴這件事，而鄭娜非常懂事，她配合奶奶演了這場戲。

鄭奶奶目睹了兒子被車撞的經過后，她已經明白了一切，既然兒子能夠舍命救下趙萍和鄭娜，這個家就是一個牢固完整的家，何必強求再多一個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