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搭的聚寶盆

三點水

城南舊貨市場有一條古玩街，可謂遠近聞名，家喻戶曉，從街頭到街尾，都是寶貝。

要說早年間這兒可沒這么繁榮，只有“瓷張”家做的算是祖傳的買賣。據說，張家先輩曾是清朝皇室的瓷器供應商，但到了張德順這一輩，可以說氣數已盡。

為啥？因為張家有一條祖傳規矩：只賣自家做的工藝品。雖說堅持用原土古方燒制，胎質和花色還有人物風景比同時期的真正文物也差不到哪兒去，可工藝品畢竟是工藝品，不是古董。

周圍的老板們背地里暗罵張德順迂腐，誰不把自家的東西夸到天上去，哪有直接說自己的不是真貨的呢？有好友勸過他，說一兩件東西是真的也行啊。張德順也動過這心思，可老父親對他說：“祖傳的規矩就是老老實實做東西，敢動歪心眼，砸了祖師爺的招牌，別怪我不認你這個兒子。”

聽罷老父親的教導，張德順也熄了心頭的這股邪火，可攤位費得交吧，兒子女兒的學費得湊吧，這都是擺在眼前的問題。他有點心灰意冷，言語中流露出外出打工的意思。老父親知道后，嘆了一口氣，從屋后棗樹下面刨出一口鐵箱子，對張德順說：“要不是怕你把這么多年學的手藝給扔了，咱們家這件寶貝還不能給你用。”

張德順好奇地說：“這是什么東西，我怎么沒聽說過。”老父親神秘地說：“聚寶盆。”

“聚寶盆？”張德順吃了一驚，“當年沈萬三用的東西？有這么好的寶貝，早拿出來啊。”老父親擺擺手，否定了張德順癡人說夢的說法，讓他附耳過來，交代了一番。

第二天，張德順神氣活現地出現在自家攤位上，東西依舊是昨天擺的東西，不同的是多了一條大黃狗，旁邊還有一個黑不溜秋的狗食盆，盆前還豎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不可搭。旁邊的老板們覺得很稀奇，湊過來問張德順，這黑盆是個什么玩意。張德順一臉嚴肅地回答：“聚寶盆。”

周圍看熱鬧的人哄笑起來，有人諷刺張德順：“我說你小子就算想通了，改口也改得太大了點吧，這是聚寶盆？我放進去一百塊錢試試，變兩張出來我立馬收攤走人，從此不干這一行了。”

張德順也不答話，有人把這個“聚寶盆”拍照發在朋友圈里，瞬間許多人當成笑話繼續轉發。

湊熱鬧的人中也有張德順的好朋友老李，老李倒是對“聚寶盆”沒有嘲笑的意思，心中只是暗嘆張德順又破壞了古玩的一條潛規則，看來是真不想在這行干了。

什么潛規則？原來，收古玩的時候，買主看上什么，不明說，指定要另外一個，買賣談成以后，裝作無奈的樣子要求賣主搭給他一個不起眼的東西，往往這件不起眼的東西就是賣主看走眼的寶貝。

后來有精明的賣主發現了這一現象，把一些高仿的文玩故意粘些泥土擺在邊角的位置，裝作看走眼。更有蠻橫的人，就把壓箱底的真貨拿出來，買賣談成錢拿到手以后，要求搭這件東西的時候，直接“嘿嘿”冷笑：“我就這么一件真玩意，還等著釣下一條魚呢，哪能讓你拿走。”

這些買主基本上都是外地人，打算占便宜，撿個漏，被說穿了一是臉上掛不住，二是在外地人惹不起地頭蛇，往往就低頭走人了。

張德順把“不可搭”的牌子擺出來，暗地就是諷刺這些賺黑心錢的老板，把這些老板可得罪得不輕。

這一天午后，天氣熱得不行。張德順的攤前突然來了兩名西裝革履的人，客氣地要求看看“聚寶盆”。

看樣子這兩個人是日本人，把黑狗盆仔細地端在手中不住把玩，還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黑黑的東西，在盆周圍不住比畫，最后點點頭，用帶著日本腔的普通話讓張德順開個價。沒想到張德順一口回絕：“這是國寶，不賣！”

周圍的攤主聽了都想笑，可他們看那兩個日本人一臉遺憾的樣子，似乎他們相信張德順的話是真的。這個黑狗盆他們也都看過，說是國寶，誰信呢？

那兩個日本人走后不久，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帶著兩個學生模樣的人急匆匆地趕到了，看到黑狗盆還在，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得到張德順同意后，老頭拿起黑狗盆不住把玩，嘴里說著：“國寶啊，國寶啊。”

周圍的老板忙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原來這老頭是中華瓷器協會的會長，聽說日本人要來買這件國寶，急忙帶著兩個學生趕來。

老頭小心翼翼地把狗盆放下，從頭開始說起。原來“瓷張”應該被稱為“磁張”，也就是張德順的老祖宗，是個極有天賦的手藝人。清朝年間，高仿貨就已經開始流行了，磁張對這種騙人的手段極為痛恨，所以他把自己燒制的瓷器都帶上獨有的鑒別暗記，防止別人拿去騙人。

后來，日軍侵華，日本人對中國的精美瓷器產生了興趣，大量搜集瓷器的燒制方法，然后開始運用科技手段完美復原了中國各個時期的瓷器。這個時候，日本人就在報紙上大肆宣揚，稱中國幾千年的發展，不如日本幾年的研究厲害。

這個時候，磁張的后代舉辦了一場類似于今天的發布會，拿出自己的作品，就是這個聚寶盆。日本人說樣子倒也可以，不過也看不出哪里好。日本人話剛說完，磁張的后代拿出一塊吸鐵石來，湊近聚寶盆，令大家驚訝的是，吸鐵石被吸在了上面。磁張之所以被稱為磁張，就是能把磁粒燒在瓷器里面，大多在人物或鳥獸的眼睛里。

磁張的本意是為了打上獨門標記，可后來這就成為了獨一無二的絕技。日本人仿制無數，可最終都開了裂，沒有成功的。為了防止秘技丟失，磁張的這位后代把燒瓷筆記焚燒了，而自己在日本人的嚴刑拷打中去世了，最終這種秘技沒有留存下來。這個聚寶盆由于托付給了一位去歐洲避禍的友人而幸存至今，后來這位友人找到了磁張的后代，又把這件寶貝還給了他們。

老會長借來清水和毛巾，小心地把黑狗盆擦拭干凈，果然露出一個精美絕倫的青花盆來。他從兜里掏出吸鐵石，找到一只鳥的眼睛，輕輕靠過去，“啪”的一聲，吸鐵石牢牢地吸在了上面，周圍的人驚嘆不已。

可還是有攤主好奇地問：“這充其量就是個磁鐵盆而已，為什么會被叫做聚寶盆啊？”

老會長說：“在當時的情況下，這件青花盆打擊了日本人囂張的氣焰，讓中國人重新抬起頭來。什么是寶？不一定金銀財寶才是寶，讓國人重拾了信心，這就是聚寶啊！”

聽完，周圍的人紛紛開始買張德順的工藝品。老會長知道張德順平日的所作所為后，感嘆道：“雖然磁張的秘技沒有留下來，可他這種不作偽的精神傳了下來，讓人們重拾誠信，也是一種聚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