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
徐誠瞄準城南這塊地很久了。這塊地40來畝,上面還有個廠,叫農業機械廠。早先這個廠是個鄉鎮企業,紅火了幾年就衰敗了。鄉政府又把這個廠轉包出去,什么來錢做什么,先后開過養殖場、飼料廠、酒廠,甚至還搞過水面養殖,無一例外都倒閉了,現在又重新辦起了個機械軸承廠。
廠長叫茆喜,是個人精。徐誠去廠里轉悠,茆喜得到風聲,立即迎了出來,主動地握住了徐誠的手:“歡迎徐總到我們這里來傳經送寶?!?/p>
徐誠樂了,自己一個房地產企業,能給軸承廠老板傳什么經送什么寶?
“我只是來看看的?!毙煺\說。
“我知道,先進辦公室坐坐吧?!避庀矡崆榈卣泻糁煺\。
進了辦公室,茆喜給徐誠沏了杯茶遞了過去,然后直視徐誠道:“這里做個大酒店還是很合適的?!毙煺\大吃一驚,這是他心里的秘密,在公司開會沒說過,就連在自己家里,他都沒說過,這個茆喜,是怎么猜中了自己心思的?
“徐總您別奇怪,換作是我,我也想在這里開發一個大酒店,東面是高鐵站,西面臨長江碼頭,北邊是高檔住宅區,南邊高新企業開發區雖然沒什么起色,卻也入駐了一些企業,這里不開酒店,委實是浪費了。關鍵是我沒有那么多資金。徐總看上這里,也是適逢其會?!避庀舱f得很實誠。
徐誠微微一笑:“茆廠長說得不錯,這里不開酒店的確是可惜。你這個廠租了幾年?”
無利不起早,茆喜能猜中自己的心思,就不可能沒有利益涉及其中。這塊地原先歸鄉鎮管,現在鄉鎮改成了街道,換湯不換藥,不過就是換了枚公章而已,對于這塊地,權屬還是有的。
“10年,已經過了兩年了,”茆喜也不隱瞞,“當初簽合同,一年租金2萬,每5年付一次款。”
徐誠心里有了數,雖然茆喜眼睛盯著他看,但他并沒有再說什么,地是政府的,要談就和政府談,他不會和一個小廠老板多說什么。
徐誠一句話都沒撂下就走了。兩天后,徐誠坐進了區政府。區長對于這個城南大地產開發商向來客氣有加,寒暄幾句就進了正題。
“那塊地?”區長皺了皺眉,“那里是原來鄉鎮企業紅火的時候搞起來的。土地性質沒有變,還是集體土地,徐總如果要買下來,還有些周折?!?/p>
“國有土地出讓,要競價拍賣。是集體土地更好,一次租它50年不就得了。就是買國有土地,商業用地的產權也只有50年嘛。”徐誠早想好了這些問題。
區長笑了,伸手指了指徐誠:“徐總對我們政府辦事流程門兒清啊。這樣,我來親自為你徐總服務一次,給城南街道打個招呼?!?/p>
徐誠站起身來,向區長道謝:“有您撐腰,事情就好辦多了?!?/p>
區長辦事雷厲風行,很快就向城南街道打了招呼。城南街道書記不敢怠慢,主動聯系徐誠,說要和徐總商討商討軸承廠那塊地的租賃辦法。
徐誠根本不會和街道辦談什么,這些具體的事務他也不想多過問,于是回道:“王書記,這樣吧,我讓公司副總明天過來和你洽談具體事宜?!蓖鯐浿雷约簺]入徐總的法眼,很有自知之明地答應了。
徐誠把公司副總叫過來,把租賃費用的尺度說了一遍,副總就心領神會地走了。
和城南街道談得很順利,副總只跑了這一趟,就敲定了租地的各個細節,連意向書都帶回來了。
徐誠拿著意向書,直接翻到了價格一塊,看到每年租金只有3萬塊,不由得樂了:“好,好。那個軸承廠,街道是怎么說的?”
副總恭敬地答道:“街道王書記說抓大放小,我們企業是大企業,是全市的重點地產企業,政策是要傾斜的。再說,茆廠長只付了5年租金,把后面3年的租金退還給茆廠長就行了?!?/p>
徐誠微微一怔:“那個茆什么,對,茆喜,他也同意了?”
副總點點頭:“他答應了。他是城南街道的人,自己也有事業編制,哪有膽子和街道書記叫板?”
“那就好,那就好?!毙煺\松了口氣。他不在乎街道辦的態度,有區長在后面撐腰,他理都不用理他們。關鍵是茆喜,徐誠原以為在這個頭腦靈活的家伙身上要多費點錢,沒想到事情進展得這么順利。
“徐總,王書記說如果您同意了這個意向書,合同隨時都可以簽。他希望您屆時能出席簽約儀式,并希望能和您共進晚餐?!备笨傉f得很文雅。
徐誠樂了。街道書記想和自己吃飯是假,想借這個機會和區長套近乎才是真的?!靶?。你告訴他,這個沒問題,晚餐由我們來安排。地點嘛,他們最近不是有什么這個規定那個規定嗎?就安排在軸承廠附近吧,我記得那里有個小飯店。低調,不張揚,你好我好大家好。對了,讓辦公室帶幾件好酒。到時候,我會給他們一個小驚喜。”
副總出去了,徐誠給區長打了個電話,所謂驚喜,無外乎就是吃飯的時候,把區長也請過去。
區長聽說事辦得差不多了,很高興,問了晚餐時間,答應了下來。
過了兩天,徐誠的公司就要和城南街道簽約了,這個時候,徐誠忽然接到了茆喜的電話。
“徐總,我想賣個消息給你?!避庀舱f得很直接。
徐誠愣了愣:“什么消息?什么價?”
“消息我先不說,價格是5萬?!避庀泊鸬馈?/p>
徐誠冷笑起來:“茆廠長,我如果沒記錯,你也是街道辦的事業干部,你這話,我能否理解為敲詐?”
茆喜早有預料似的答道:“徐總,貴公司能拿下這塊地,我做出了多大讓步,你應該很清楚。如果我不是事業編制,你能這么輕松地拿下這塊地嗎?少說要給我20萬補償吧,畢竟我的合同沒有到期。既然你認為我是在敲詐你,那好,剛才的話算我沒說,你等著后悔吧?!?/p>
茆喜掛斷了電話之后,徐誠想想還是不放心,為了防止別有用心的人在簽約的時候鬧事,他又聯系了區公安分局局長,讓他安排兩名警力,跟著自己前往城南街道。
分局局長痛快地答應了。
簽約的時間定在下午5點半。簽了約,徐誠直接奔赴飯局。
一切進展非常順利,前往軸承廠附近的那個農家樂飯店時,徐誠不禁搖了搖頭,街道辦這幫人真是聲勢浩大,書記副書記,主任副主任,人大政協聯絡委,加上黨委委員,居然有十多個人。
原先的一桌,臨時改為兩桌。街道王書記想向徐誠解釋什么的時候,區長的車到了,王書記話到嘴邊,強忍住了。
菜是農家風味,主尊客貴,觥籌交錯,氣氛熱烈。區長等著街道干部過來一一敬酒之后,自己也斟了個滿杯,向眾人敬酒。席間,沒有一點兒不愉快的事情發生??墒遣恢罏槭裁?,徐誠總感覺有點怪異。
散席后,區長特地把徐誠叫進了自己的車,面色凝重地說道:“徐總,下面的干部忌憚我,這不假。不過你也要把他們的思想工作做順了,不然,恐怕會有后遺癥?!?/p>
徐誠詫異地問道:“區長,您覺得有什么問題嗎?”
區長搖搖頭:“不好說,說不好?!?/p>
第二天,城南街道的王書記突然給徐誠來了個電話:“徐總,那塊地的事,有些麻煩了?!?/p>
徐誠惱了:“這個時候有什么麻煩?合同都簽了?!?/p>
王書記明顯理虧,支支吾吾地答道:“合同簽了是不假。只是有些同志說這是街道辦倉促的決定,沒有召開黨委會討論?!?/p>
“那你們再補開一個會不就行了?”徐誠煩躁地說道。
“麻煩就在這里。黨委會我們開了,反對的聲音太大,這事兒,就只能擱置在這里了。”王書記說到這里,掛斷了電話。
徐誠半天都沒能反應過來。這叫什么事呀?
許久,徐誠撥通了茆喜的電話,疲憊地問道:“茆廠長,你那天要賣什么消息給我?”
茆喜沉默了一會兒,說:“現在這個消息不值錢了,算了?!?/p>
“你說吧。”徐誠語氣中有點懇求的意味。
“這個廠和街道干部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這么說吧,普通老百姓,他們能租到這個廠嗎?你之所以能拿下這塊地,和街道領導們忍讓不無關系??墒悄沐e就錯在請客上,這些領導,有的不吃豬肉,有的不吃黃鱔,有的不喝白酒,你昨天晚上請客,根本就沒有問過他們,所以不喝白酒的,也硬著頭皮和區長喝了,不吃豬肉的不吃黃鱔的,也勉強吃了幾口。老同志上了年紀,就變得固執,他們覺得你不尊重他們,就不會讓你把酒店建成。哪怕就是區長親自來,也是這個結果?!避庀簿従彽卣f道。
“你要賣的就是這個消息?他們怎么會有這么怪的忌口?。俊毙煺\覺得心都累了。
“你想想這塊地上以前有什么廠,就全明白了。那些廠,就是他們家親戚開的?!避庀部嘈σ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