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方言把“下”念“ha”,“下樓”說成“哈樓”,“下基層”讀作“哈基層”。眾多關中方言當中,有一個詞的使用頻率特別高——“下數”,關中人讀作“哈數”。意為規矩、規定、講究、標準、原則等等,也可以理解為“分寸”或“度”。為了方便閱讀,本文當中統稱為“哈數”。
在陜西,東起潼關,西到寶雞,八百里秦川,經常會聽到長輩訓斥晚輩:“這崽娃子,不懂‘哈數’。”估計這年輕人,辦事不懂規矩,給長輩留下了一個不好的印象。
十多年前,初次去妻子家,飯桌上,我就給老丈人留下了一個不懂“哈數”的印象。
那時與妻子談戀愛,老丈人態度很勉強,總覺得把女兒從國家級農業高新技術產業示范區——咸陽市楊凌區嫁到干旱半干旱的北部乾縣,有點太委屈女兒。在這種情況下,我極力想好好表現,讓老丈人打消顧慮。有一天,妻子約我與她的家人一起吃飯,席間,我雙手端起酒杯,起身給未來的老丈人敬酒。越是想好好表現,越容易緊張,結果雙手顫抖,話不利索,最要命的是碰杯時我的酒杯高出老丈人酒杯一點點。而我當時過于緊張,根本沒有意識到,還是事后妻子悄悄告訴我的。第二天,妻子傳話來,他爸對我的印象是——“這娃不懂哈數”。
聽了這話,我沮喪了好幾天。后來,為了消除這個不好的印象,工作上我不斷學習,積極進取;生活中處處留心細節,時時在意禮節。最重要的是在妻子家人面前,努力表現為一個懂“哈數”的人。最終,我贏得了老丈人的信任。
楊凌人康克儉先生在新疆工作多年,有一次去一家陜西人開的岐山面館吃臊子面。面端上來后,他吃了兩口,對老板娘說:“面薄、勁道、湯酸、辣香,就是有一點需要改進——臊子肉太少。”康先生讓老板娘多加一份臊子肉,他多付一份肉錢。老板娘不同意,好說歹說都不行。“為啥不行?”康先生十分不解。老板娘說:“不行就是不行,趕早做多少臊子,搟多少面,那是有哈數的!”
一碗面吃得康先生又氣又笑,感嘆陜西鄉黨做生意不靈活,太死板。據說兩年后,康先生再去吃面時,那位強調“哈數”的老板娘想家,回岐山了,她的兒子管理面館。這一次,康先生如愿以償,臊子面里面多加了一份臊子肉。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關中小伙子談對象,要給女方家配“四色禮”,這是“哈數”;婚后回門,新女婿會帶一名本門子侄一同前往,到了丈人家,老丈人和丈母娘都要給帶去的小孩紅包,大小無所謂,但是必須有,這也是“哈數”。若是大人們忘了給小孩紅包,新媳婦的公婆會嘲笑她娘家人不懂“哈數”。在這個層面上,“哈數”所體現的更多是傳統禮數。
如今,“哈數”在關中仍然被頻繁使用,懂“哈數”不懂“哈數”,有“哈數”沒“哈數”,成為關中人判斷人或事的基本標準。老一輩人教育下一代:凡事要講“哈數”,做人要懂“哈數”,工作要守“哈數”,遇事心里要有“哈數”。“哈數”意識代代相傳,已經潛移默化到關中人的靈魂深處。
當然,講“哈數”也不能墨守成規,對于陳規陋習要堅決唾棄。許多方面,在繼承優良傳統的基礎上,還需要年輕一代的關中人不斷創新,最好能賦予“哈數”更多的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