螞蟻國[組詩]

樂冰

螞蟻在大地上生生不息

塵世的關照，隨處可見

有煙火的地方

溫暖隨時可以降臨

你聽，河水在靜靜地流淌

就像大地在輕輕地呼吸

星星在水波里晃動

它會觸動我心底最柔軟的羽毛

那些被我們追逐的

都是身外之物

蜜一般的生活與陽光同在

在汗水里蔥蘢

我看到種子在春天發芽

螞蟻在大地上生生不息

像螞蟻一樣單純地活著

要逃，就逃到螞蟻的體內

不必患得患失

不必等到被踩死了才以為自己是個人物

以螞蟻為伍

脫掉臭不可聞的外套

脫掉傷痕累累的皮

脫掉虛妄，脫掉麻藥一樣的夢想

脫掉，脫掉，脫掉

全部脫掉，單純得像一只螞蟻

忽略貧窮、孤獨和卑微

面對一群辛勞的螞蟻

在南海的一座荒島上

我俯下身子，看到了螞蟻

它們排著長隊

來來回回地搬運食物

雨季就要來臨

它們珍惜糧食的態度

讓我自責，有一種負罪感

難道它們前世犯了什么大錯

今世被發配到這座荒島來救贖

秋風啊，你吹得輕一點，再輕一點

不要讓它們摔斷了腿

趁著雨季還沒有來臨

它們要把糧食搬回家

啊，面對這一群辛勞的螞蟻

我兩手空空站在那里

淚眼迷蒙

像螞蟻一樣愛這個世界

靜靜地注視一群螞蟻

我最終決定認輸

我輸在患得患失

我輸在我放不下的

螞蟻都放下了

如果可以，來生我將與螞蟻為伍

每天辛勤工作

累了，仰面睡在地上

當我醒來的時候，已是黃昏

天上飄來一場細雨

感謝這些細雨啊

正好為我沖刷身上的灰塵和汗水

不要問我從哪里來

我死了，再活

像螞蟻一樣愛這個世界

我觀察螞蟻的幾個動作

起先，我彎著腰，撅著屁股

觀察一塊草莖上的螞蟻

我看到它們輕手輕腳地忙碌

生怕驚擾了人類的生活

它們黝黑的皮膚

像我面朝黃土的祖先

我看到它們相互用觸須輕輕碰一下對方

仿佛是給對方一個擁抱，一個鼓勵的眼神

我靜靜地觀察著

從一開始彎腰，到蹲下身子

再把頭埋得很低很低

最后，幾乎要跪下來

不要藐視小螞蟻

不要藐視這看似不起眼的小螞蟻

如果大山擋住了它的夢想

它早晚會把大山搬走

不要漠視這看似不起眼的小螞蟻

如果你不把它的尊嚴放在眼里

它會把千里大堤挖一個大口子

一只小螞蟻受了委屈

會有千萬只小螞蟻來支援它

你以為我說的只是螞蟻嗎

大地能聽到螞蟻的心跳

我抱著一條狗

可以感覺到，它柔軟的皮毛下

也有一顆不平靜的心

我蹲下身子

看到螞蟻忙碌的身影

它們的心緊貼著大地

它的心那么小，我無法聽到它跳動的聲音

但大地一定能聽得到

因為它是大地啊

給螞蟻讓路

對不起啊，小螞蟻

過去，我年輕氣盛

總是趾高氣揚地走路

可能踩傷過你的胳膊和大腿

對不起啊，我的小螞蟻

想想我被別人踩是多么痛苦

我就會懺悔。對不起啊

親愛的小螞蟻

從明天起，我就低頭走路

為你讓開一條道路

螞蟻的心

螞蟻那么小，它的身軀里

是否像人一樣，也有一顆心臟呢

如果有，一定比針眼還小

一只螞蟻從石縫里走出

頭頂一片藍天

它要把擋住去路的大山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