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過的敵人有時也是朋友

李筱懿

我是記者，曾采訪過一些看上去無所不能的女強人，K是讓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個。

我問她：“有什么事情難倒過你嗎？”

她笑起來：“說說我兒子15歲時迷上打游戲的事吧。那時，我用盡方法都不能戒除他的癡迷，斷零用錢、勸說、跟蹤，甚至忍不住打罵——我以前是不打孩子的，可是那段時間我控制不住扇了他耳光。

我們之間完全變成對抗關系。我暴跳的時候他的眼神特別平靜，好像激怒我是莫大的成就。甚至有一次，他挑釁嘲諷地笑著說：媽媽，你不是特別‘能嗎？原來也有做不到的事啊。

這句話把我點醒了，對一個充滿敵意的叛逆期的孩子，針鋒相對沒有用，得換個方式。

我問他：你特別想打游戲嗎？

他說：是的。

我說：好，既然你這么喜歡打游戲，就好好打，我先在學校給你請一段時間假，讓你專門打游戲。但是，你得答應我，打游戲要打出你這個年齡的最高水準。

他有點蒙，不太相信我說的話。

我接著說：兒子，媽媽最希望你快樂。不是一時的快樂，而是能安安心心快樂一輩子。我們為了打游戲鬧成這樣，媽媽覺得不值。你以后求學、戀愛、結婚，我們母子倆在一起的機會越來越少，現在，讓我多陪陪你吧。

他低下頭，表情不再抗拒。

第二天，我陪他去游戲廳。起初，他特別不好意思，后來進入狀態就輕松多了。他給我科普游戲知識，我反應慢就罵我笨。我想吃零食、想喝水，都支使他去買，重要的工作電話我就到門口接。

一個星期以后，他對我說：媽媽你工作真挺辛苦的。我說：只要你高興，我就不辛苦。他當時沒說話，過了幾天，突然對我說：以后我先陪你工作，你再陪我打游戲吧。我暗暗吃驚，改變比想象中來得快。

第二個星期，他先陪我上班，我再陪他去游戲廳。我給他看我們的產品，解釋企業做了哪些事。我說：媽媽確實累，但是做自己喜歡的事，還有你在身邊，就很寬慰。他沒應聲。中午吃飯時，他把自己便當盒里的菜默默夾給我，我有點感動。

第三個星期，他陪我上班的時間越來越長。他偷偷留心我杯子里的水，沒了立刻幫我加；悄悄觀察空調的溫度，冷了熱了都主動調整；隔兩個小時就會跟我撒個嬌：媽，休息一下，陪我說說話吧。他變得像個小暖男，我們的關系竟然逐漸融洽。

第四個星期，他居然主動要求回學校。我開車送他回去上學。下車的時候，他突然抱住我，說：媽媽，不要太強太能了，要給別人留個縫隙愛你。這話讓我心里一顫，15歲的孩子成熟得像個大人。

兒子的話讓我反思，什么是‘無所不能，什么是‘強大的女人。以前，我總覺得強大是征服、是戰勝、是縱橫捭闔的力量。那一次，我覺得強大并不是對抗，而是柔韌地堅持。打不過的敵人，有時也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