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車跟著老父走

祝師基

那年，父親常到集鎮上做小生意。每天早晨，我用車把父親和他的貨物載到集鎮，下午6點鐘，我再開車去把他接回來。

一個下午，找了幾個朋友一起打牌、喝酒。我完全沉浸在打牌、喝酒的樂趣之中，一時忘記去接父親回家。等我意識到誤事，已經是晚上7點半。我急忙放下杯子，驅車去接父親。

路上我就想，父親如果知道我因打牌喝酒而遲到的話，一定會非常生氣，思來想去，我決定告訴他，今天因接到緊急任務加班，所以來晚了。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我把車開到約定地點，父親正坐在街邊的一個角落里抽煙。我向父親解釋說，我本來是想盡快地趕過來的，由于加班，今天來晚了。父親聽了我的話，抬起頭用一種怪怪的眼神看了我好一會兒。那眼神讓我不知所措。

許久，父親才對我說：“我感到非常失望，你竟然對我撒謊?！?/p>

我小聲地嘟囔：“我講的全是實話呀。”

父親又看我一眼，很鎮定地說道：“當你沒有按時出現的時候，我打電話給你，你卻關機。我又打電話問你媽，你是否有事，她告訴我，你下午沒上班，并說你出去的時候是開著車的。后來，我打電話到你辦公室，同事說你下午沒到單位去。我擔心你出事，就一直給你打電話，但你一直不開機。現在，你一身酒味。你一解釋，我就知道你是在說謊?！?/p>

一種羞愧感頓時襲遍了我的全身，我無奈地承認了喝酒打牌的事。

“我很生氣，不是對你，是對我自己?！备赣H沙啞著嗓音繼續說，“你看，我今天已經認識到，作為父親，我其實是很失敗的。其一，如果這么多年，我對你嚴于律己的教育，使你仍然覺得你必須對我撒謊，我必須深刻地做一次反省：為什么我的兒子不能跟他的父親說真話？其二，讓我更擔心，我也預感到了危險。當初買車的時候，你給我作過保證，在任何時候‘開車不喝酒，喝酒不開車，你今晚喝了酒后，竟然把車開來接我。這一方面是對我的不尊重，另一方面也是對你、對他人生命的不負責。你自己作的保證，都能很快食言，那我就很擔心你以后的安全。”

頓了頓，父親又說道：“我現在堅決不坐你的車，我要走回家去，算是這些年對我在你的教育問題上所犯錯誤的懲罰，也是對你酒后駕車的嚴重不滿。”

“從這兒回家整整有五公里路，你已是五十多歲的人了?！蔽乙宦牐绷耍s緊勸父親上車。他平靜地說：“你不用管，我懲罰的是我自己?！?/p>

父親把剩下的貨物，用一根竹竿挑起來搭在肩上，沿著塵土彌漫的道路走著，我則緩緩地開車跟著他?？粗赣H微駝的背影，我心酸得真想大哭一場。

整整五公里路，父親始終沒有回頭看我一眼，我一直跟在他身后，用車燈給他照亮。這五公里路，我們父子倆用了70分鐘才走完，它卻成了我生命中印象最深刻的一段歷程。

（轉自《做人與處世》）

兒子一個不經意的撒謊，換來父親五公里的自罰，也成為兒子一生中最難忘的里程。但愿車燈照亮的不僅僅是路程，更是兒子今后的人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