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林海音小說中的女性形象及女性意識

郭靜

【摘要】林海音是臺灣女性文學的開山人，擁有北平和臺北雙重故鄉，多元化的文化背景造就了她豐富的人生經歷，使她將目光投向對女性命運的關注。本文以林海音筆下的女性形象為研究，透過婚戀故事分析女性的家庭地位和生活狀況，以此揭示出女性在封建禮教下所經受的磨難與掙扎，并探究林海音小說女性形象背后對社會女性意識的發展。

【關鍵詞】女性形象;女性意識

一、舊時期婚姻制度的犧牲者

五四時期對封建禮教的反抗和倡導人性解放的思潮，促進了當時文壇一批作家女性意識的萌發。林海音站在女性細膩的視角，向我們描述了一個個圍繞家庭展開的“婚姻的故事”。這些故事中的女性生活在封建禮教根深蒂固的舊式家庭里，在傳統觀念供奉男權至上的壓制下，她們忍受屈辱，賠上自己的一生，成為封建家庭制度的犧牲品。無論是有權有地位的正妻，還是貧寒卑微的小妾，她們始終無法擺脫自己的悲劇命運，一生都得不到幸福。

舊時代的婚姻制度下男性可以擁有三妻四妾，正室在家庭中有較高的權力和地位，且身份也相對講究，多為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而妾的出身多為貧窮困苦家庭，地位低下，不被尊重，依靠老爺的寵愛在家庭中立足。《婚姻的故事》中主人公的婆婆，一個舊時代婦女典型，她的內心并不愿意同其他女性分享自己的愛情，但表面上依舊表現出賢良淑德大方的樣子。而等到兒孫滿堂時，依然滿懷醋意，對于姨太太這一個群體心存偏見，認為是姨太太身份的女人都是勾引男人的狐貍精，不論品行好壞，都是魅惑男人的低等貨色。作為一個被封建禮教傳統道德熏陶的舊式女性，且在這樣一個封建家庭的倫理觀念根深蒂固的社會，她沒有任何理由和勇氣去阻止自己的丈夫納妾，使得她只能默默忍受的折磨與無奈。

《燭》里面的老婦人“韓大奶奶”，不惜毀滅自己而采用自殘的方式來換取丈夫的關愛。在封建社會的家庭制度和舊時代宗法觀念中對男子情欲合理性的肯定，且她作為一個傳統美德的正妻，使她不得不寬宏大量接納秋姑娘，違心成全這段關系。她對秋姑娘很好，秋姑娘在她面前也表現的卑躬屈膝，組成一個看似和諧美滿的大家庭。然而她的內心對秋姑娘是充滿妒忌和恨意的，恨她搶占了自己在老爺心中的位置。但即使結果是這樣她也并不甘心，為此夜不能寐，漸漸地臥床不起。為了得到丈夫關懷和兒孫們的注意和關心，開始經常性的喊出“我暈哪！”以此來博得丈夫久違的關心與溫存，且折磨秋姑娘日日夜夜地照顧她。久而久之，秋姑娘不堪勞累，早早去世，她自己也由假病變成了真病。她不愿意同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內心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和煎熬，不惜犧牲自己健康來反抗，用生命昭示著不屈的靈魂。

二、傳統與現代觀念夾縫的掙扎者

即使是在同一社會背景下，林海音的小說里既有身份卑微的勞動婦女，又有普通的知識女性，還有上層有地位的太太姨太太等，塑造了一群處于現實和傳統夾縫之中的女性形象。抨擊封建禮教制度、提倡個性解放的新思潮已在年輕一代傳播開來，有的青年人用自己的行動沖破封建的束縛，無畏無懼;有的在新與舊之間徘徊，躊躇猶豫;還有的人身處新時代，心里卻惦念著封建的禮數。處于主導地位的依然是傳統倫理觀念，年青的一代勢單力薄，前面的道路注定坎坷崎嶇。

《婚姻的故事》中的芳，一個不甘命運安排且用實際的行動相對抗的女性形象。她在家人的安排下嫁給姐夫成為續弦夫人，婚后的一段時間家庭幸福美滿。而當她的丈夫病倒后，面對生活中的這一系列變故，芳的內心壓抑的喘不過氣來。于是她與丈夫感情漸漸疏遠，不甘心命運安排的她，和健康精力充沛的沈先生接近而成為相攜出入的一對。她渴望一個人陪伴她、安撫她，丈夫的寬容理解體諒反倒讓她叛逆和厭惡。于是她不顧世俗的眼光，同沈先生交往，且在這段感情被發現后還能鎮定自若。在丈夫去世時，要強的她因為不愿成為世俗眼中的寡婦而堅決不穿孝服;她的生活也并沒有因丈夫的去世墜入黑暗，不久后她的生活態度變得積極向上，心態開朗。丈夫的離去也讓她沒有了反抗的對象，就也不需要沈先生的溫情和呵護，走出陰霾的她同沈先生也斷絕了來往。芳的悲劇體現了封建婚姻制度對女子自由和意愿的絕對霸權，同時也顯示了宿命論對女子潛移默化的深刻影響。芳的反抗，反映出她女性意識的覺醒，一個女性不僅僅是作為一個妻子還可以有自己獨立的人格意志和感情天地。

熟讀林海音的小說我們可以看到女性想要獲得幸福，首先要爭取的就是愛情的勝利。《婚姻的故事》中的三嫂，作者并沒有花大量筆墨去描述她，且始終沒有讓她正面出場沒有讓她開口說一句話，但這并沒有妨礙她叛逆性格的塑造，她對那種沖喜式的迷信婚姻是懷著叛逆的精神而采取了實際行動，雖然同三哥的悲劇婚姻對她未嘗不是一場抹不掉的傷痕，但她最終還是實現了與有情人終成眷屬。雖然作者后面沒有交代三嫂重的新的生活狀況，但較之靠著回憶維持生活的怡姐相比肯定是決然不同的。

這些勇于對抗命運有思想、有勇氣的年輕一代女性，努力想跟上新時代的步伐，但還是因為勢單力薄而被封建勢力吞噬。新思想雖然傳播迅速，被大多青年接受，可是就總體實力而言，封建傳統的倫理根基依然難以動搖。這一系列的形象不禁讓人們反思，理想的愛情幸福的家庭是新女性追求的目標，但生命的全部意義是否僅止于此呢除了愛，女性是否還可以有其它的追求呢？

三、新時期自覺追求愛情與婚姻的年輕一代

林海音來到臺灣后，正值臺灣經濟的轉型期，在社會發展的背景下呈現出新女性的百態人生。舊時期的女性悲劇已經遠去，而新時期的女性婚戀生活又出現了新的問題。

《曉云》里女主人公夏曉云心思細膩，敏感而又身體孱弱，心中卻不失對真實愛情、婚姻的追求，表現在對友人、母親推薦的婚姻對象的不認同上。她的父母就是婚外的結合，而她無疑是在重蹈母親的覆轍，她的命運也是可悲的。年輕的她因家教工作與已婚男子梁思敬相識，再到愛上梁思敬，并且懷有身孕。母親的經歷給了她勇氣，對于這樣一份不被社會和道德認同的愛情，她勇敢、執著且小心翼翼地守護這份感情，甚至想要和他私奔去日本生活，而何靜娟這樣一個強勢精明的女人，又怎會讓她得逞。曉云父親的原婚配和曉云戀上的梁思敬都是舊式婚姻的產物，舊時代的婚姻飽受封建桎梏，相愛的人走不到一起。書中的梁思敬斯文又瘦弱，未到二十歲便已被其妻子的家族所拘束，多年下來，這么一個無依靠也軟弱的人又如何掙得開？而天真又嬌弱的曉云在愛情面前，又怎會看到這一點。曉云的故事無疑又是一個悲劇，但相對于舊時期女性的，我們明顯的感受到了新時期女性意識的覺醒。在那樣一個傳統習俗密不透風的社會環境里，她的行為看起來驚世駭俗，能勇敢打破傳統，爭取一份在當時，當地人看來不可能取得的權利，想要獲得自己新的命運，從她小小的身體里，我看到人的另一種能量，發自人性本能。

林海音的故事中女性是絕對的主角，她們堅強的外表下都無法抵擋愛情甜美的誘惑。這也是造成男女不同命運的原因之一，女性對于感情的過分注重和敏感，終會將她們置于被動的境地，奮不顧身的愛情，總是讓人兩敗俱傷。這其中，林海音有反思，也透露出她對于人生的迷惘。是該勇取追尋自己內心的選擇，還是要顧及社會道德的約束，女性的命運究竟該何去何從，是她所關注的終極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