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雅·尼米：一場獨角戲

世蕓

挪威女攝影師安雅尼米（Ania Niemi）在過去近20年中，都是以一種自導自演的方式來進行攝影創作的，并以此為特色，逐漸贏得了國際攝影界的關注和認可。今年春天在紐約舉辦的尼米個人攝影展上，她近期的三組作品《達琳與我》（Darlene&Me，2014）、《年輕女星》（Starlets，2013）和《請勿打擾》（Do Not Disturb，2011），都頗具看點。

角色扮演不是目的，只是手段

尼米的作品風格多變，但一言以蔽之，就是以她自己在不同場景中扮演各類角色為最大特色。這種風格的形成，大概與她本人內熱外冷的個性不無關系。尼米內心狂熱，卻不善言辭。少年時期，當她第一次拍攝完一卷黑白膠片之后，便認定攝影是表達自己的最佳方式，因為它無需言語，只用圖片便可以講述內心的故事。為此，她不斷進行著各種嘗試，自己布景、自己化妝、自己扮演角色、自己布光、自己拍攝……攝影對于她來說，就是一場獨角戲。而每場獨角戲的目的都很單純——拍出令自己滿意的照片。

不過如果你以為尼米是一個極致的自拍者，那就大錯特錯了。相反，生活中的尼米并不愛拍照，她認為自己既不特別上鏡，也不那么會演。她從不將自己代入那些攝影作品中的人物，而是把她們完完全全當作他人來拍。也唯有如此，她才能在鏡頭下感到自信和自如。角色扮演不是目的，只是手段，是服務于創作理念的。正如尼米自己所言：“我最大的創作動力便是我太想將自己的想法變為現實了。”

也正因為如此，尼米的作品往往充滿了戲劇感，一組照片就是一個耐人回味的故事。她也將自己定義為“一個受時尚和電影美學啟發的敘事型攝影師”。許多藝術家、時尚攝影師、舞蹈編導和電影導演等都曾影響過她。其中，她最為欣賞的便是德國現代舞蹈家皮娜鮑什（Pina Bausch）那種將平凡的事物進行詩意化表達。

而事實上，尼米作品中的許多奇思妙想，都來源于最平凡的生活。

對平凡生活的個性表達

以《達琳與我》為例，這組照片的靈感來自于一個1959年的古舊手提箱。手提箱的主人是一位名叫達琳的美容顧問，箱子里裝滿了化妝品、宣傳冊以及銷售收據。除了兩管口紅上面留下了達琳清晰的手指印記外，剩下的大多數化妝品都從未開封。可是，1960年8月，達琳在賣給自己一罐乳液和發膠之后，便再無銷售紀錄。這個手提箱的故事讓尼米感受到女性在追逐成功路上的艱辛和挫敗感，也讓她陷入對他人與自我關系的思考之中。

在加利福尼亞沙漠的出租屋中，尼米拍攝了系列作品《琳達與我》，她想象中的琳達和自己成為這組作品中的女主角，裝扮完全一致。畫面中，兩位人物時而嬉戲，時而陪伴，時而沖突，甚至殘酷地自我掩埋。不同的場景加上多樣的情緒，展示了他人與自我之間的復雜關系。

在另一組作品《請勿打擾》中，尼米的靈感則來自于挪威政府在1950年代頒發的一道法令，這道法令為挪威的家庭主婦提供免費度假的福利。一次偶然的機會，當尼米看到了許多衣著考究的女性坐在海邊編織毛衣的照片，便不禁想象起她們在鏡頭之外的樣子。“我開始設想她們獨自在賓館的房間里，沒有責任的束縛，也沒有旁觀者在場的時候，都會做些什么？”于是，尼米便開始了《請勿打擾》系列的拍攝。為了拍攝這組作品，尼米帶著裝滿衣服和假發的手提箱，走訪了許多賓館。她在這些地方創造并拍攝了很多古怪的角色，她很喜歡這段經歷，其中的不少主題在她后來的作品中又重新拍過。這組作品也讓她第一次發現了自己真正感興趣的事情。

沉醉其中

尼米的這種創作方式，無論是選址、布景、裝扮，還是布光、拍攝、后期，都是一件極其耗費人力物力和時間的事情。而所有的這一切，都是由尼米一個人完成的。她坦言，自己的工作進程是比較緩慢的，然而她十分享受這樣的工作狀態。其中，獨自為作品中的人物尋找合適的裝扮和服裝，是一件最令她感到興奮的事情。“我也曾考慮過讓一個團隊來替我完成這些工作，但那真的不是我的工作方式，只會讓我感到不舒服”她這樣說。

在拍攝地點的選擇上，尼米比較偏愛廢棄的建筑或酒店的房間。這是因為在成為母親之后的兩年中，尼米很少攝影，生活上的巨大改變，讓尼米需要一個能夠隔絕自己日常生活，并能卸下防備的拍攝環境，酒店的房間便具有這樣的私密性。選擇房間的標準，是希望它能夠讓人觸景生情。而唯有親身體驗了，才能準確地知道這個房間是不是適合。這個過程聽起來很有意思，但實際操作起來卻困難重重，而且還要靠運氣，有時要花費幾天的時間，有時則只要一個晚上就可以搞定。

由于要時常帶著攝影設備和道具去到各種地方，尼米喜歡135全畫幅數碼相機，既方便攜帶，又能滿足大幅圖片的打印需求。

拍攝時，尼米會先設計構圖，再將相機設置為自動拍攝模式，在一定時間內拍攝5至30幅照片。這種方式令她暫時忘卻技術方面的要求，全情投入到角色扮演之中。而為了讓自己在拍攝過程中保持熱情，尼米通常都會播放蘇珊松弗爾（Susanne Sundfor）和托爾格爾·瓦爾德馬（Torgeir Waldemar）的音樂當作背景音。這兩位都是她非常喜歡的挪威音樂家，在樂聲背景中，她會幻想自己在跳舞，并在舞步中感受并釋放自己的情緒。那些轉瞬即逝的美妙瞬間，便以這樣的方式留存在相機之中。尼米說，未來她還會繼續堅持用這種創作方式來表達內心情感，現在她的腦中便有好幾個想法等待去實現。

在過去的一年中，尼米一直致力于新作品《不存在的女人》的拍攝，目前拍攝工作已接近尾聲。拍攝靈感來自于意大利先鋒女演員愛蓮諾拉·杜絲（Eleonora Duse）接受采訪時的一句話：“舞臺之外，我不曾存在。”

觀看尼米的作品，總似經歷冒險，窺探著陌生人的秘密，而在這個獨角戲舞臺外，這個陌生人確實“不曾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