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琳娜·芭萊特：穿著里卡多那雙金色的鞋尋覓經典

聞聲

故事要從2013年夏天講起。法國女攝影師卡特琳娜芭萊特（Catherine Balet）去法國阿爾勒小城參觀攝影節，一天清晨吃早餐時，她偶遇了已經74歲的里卡多馬丁內茲·帕茲（Ricardo Martinez Paz）：他穿著一件水手條紋T恤，打扮入時，面前放著幾個圓面包，看上去有點神情不定。見到這個人，芭萊特馬上想起了羅伯特·杜瓦諾（Robert Doisneau）拍攝的那張著名的畢加索肖像照片，畢加索也是坐在一個桌子前，面前擺著兩塊像手掌模樣的面包，側望著遠方。

芭萊特拿起相機拍攝了幾張照片，這也成了她和帕茲合作的開始。接下來的兩年半里，在芭萊特的設計下，從模仿1839年法國攝影先驅羅伯特·科尼利厄斯（Robert Cornelius）的自拍像，到模仿馬丁·帕爾（Martin Parr）拍攝的英國富人，里卡多·馬丁內茲·帕茲扮演了諸多攝影名作上的人物。他們一共合作拍攝120幅向經典致敬的照片，今年8月，二人出版畫冊《穿著里卡多那雙金色的鞋尋覓經典》（Looking For The Masters in Ricardos Gotden Shoes）。

在這組致敬照片中，芭萊特和帕茲以幽默的風格重新演繹攝影史上的不朽名作，除了成熟的人物面龐，幾乎所有畫面細節和原作一模一樣，看完照片讓人忍俊不禁，十分佩服里卡多馬丁內茲帕茲的表演才華。

卡特琳娜芭萊特畢業于巴黎凡爾賽藝術學院，主修繪畫，畢業后從事多年繪畫工作，1990年代后期開始從事職業攝影，為加拿大知名攝影師羅伯特·波利多里（Robert Polidori做了多年助理，跟隨他一起在世界各地旅行拍照。在《穿著里卡多那雙金色的鞋尋覓經典》之前，她還出版過《身份》（Identity）和《燈光下的陌生人》（Strangers in the light）兩本攝影書，前者關注那些尋找身份認同的歐洲青少年，后者聚焦于人和技術之間的關系。10月，作為“歐洲新觀念攝影”群展的一部分，她的《燈光下的陌生人》系列作品將在北京國際攝影周展出。

對話卡特琳娜·芭萊特

看到這組照片，作品的名字很吸引我，為什么叫作《穿著里卡多那雙金色的鞋尋覓經典》？

卡特琳娜·芭萊特：能夠完成這個系列，里卡多功不可沒。正是因為里卡多的個性魅力和他可塑性極高的演技，才讓這組照片取得了令人驚嘆的效果。開始拍攝照片時，里卡多已經74歲了，但他的身體還很強健，而且可以自然而然地模仿別人的神態，雖然長得不一樣，但是觀眾能夠在照片中一眼就看出來他和原來照片里的人物有共同的氣質。他可以扮演兒童，也可以扮演女性，難得的是我們并不會覺得這十分滑稽。有幾張照片我們也請了朋友來扮演其他人物，但里卡多是核心。

里卡多在日常生活中，每天都穿著金色的鞋，這個特點也順其自然地成為了整組照片的中心線索。雖然大部分照片中，觀眾看不到這雙金色的鞋，但事實上，里卡多這雙金色的鞋和177年攝影史上的眾多杰作都產生了聯系，因為他穿著這雙鞋在照片里“走遍了”攝影發展的歷史，鞋也就成為了一種象征性的符號。

你如何選擇模仿哪些經典名作？

卡特琳娜·芭萊特：在選擇被模仿的原作時，首先要考慮里卡多的形象是否能夠比較容易地貼合照片中的形象。起初，拍攝這個項目是因為在阿爾勒攝影節上看到很多我崇敬的攝影家的作品，想通過再創作表達崇敬之情。我覺得這么做很好玩。但是不久，我發現這個點子大有文章可做。

拍攝這組照片，我還想表達對互聯網時代圖片搜索的思考。如今，人們可以輕易在網上搜到很多攝影名作，但搜到的圖片是沒有上下文的，也沒有觀看的語境，那么你搜到的這張照片和原作有什么樣的關系呢？而且，通過搜索找到的圖片，雖然你可能知道它們是一張照片，但網上的版本大多有不同的色調、對比度，甚至剪裁的幅面也不—樣。那么，這些攝影名作其實只是一個符號化的圖像。所以這組照片中的致敬對象，都是互聯網上常見的攝影符號。

拍攝這個系列照片你用了兩年半時間，其中最困難、最耗時的部分是什么？

卡特琳娜·芭萊特：拍攝過程非常快，但是準備過程很長。我總希望照片能夠盡量真實自然，不要有太多擺布模仿的痕跡。舉個例子，不同的照片中，人物頭發的長短是不一樣的。我并沒有給里卡多做假發或者頭套，而是等待他的頭發長長，這也成為完成這個項目很耗時的主要原因。

但最費時間的是后期處理。拍攝這組系列照片的目的之一，是運用最先進的圖像處理技術探討攝影的媒介屬性，嘗試如何運用現代技術還原作品的質地。所以如何用數碼照片來模擬出膠片效果也花時間。

你如何尋找和原作一樣的拍攝場景？

卡特琳娜·芭萊特：選擇背景場景時，我通常使用谷歌地球軟件，先定位，尋找一處和原作情景相似的街道，然后去現場考察光線效果，判斷什么時間能夠拍出具有和原作同樣的光線。比如，我拍攝維利·羅尼（willy Ronis）那張著名的《小巴黎人》（The Little Parisian）時，人物的陰影是照片與原作能否相似的最關鍵因素；另外，原作中的巴黎街道墻面有一點臟，那是1950年代經常會見到的樣子，但是現在并不是這樣，大多數墻面都很干凈，所以如何找到一面臟一些的墻也成為不小挑戰。再比如，我們拍攝致敬卡帕《倒下的士兵》（The Fatting Soldier）那張照片時，我在谷歌上搜索了很久，想在周圍找到一片類似西班牙戰場的空地，最后在塞納河谷某處看到。接下來還要準備拍攝道具，我和里卡多逛了很多舊貨商店，在網上買了一些，不過還是不夠，我就只好自己動手做。模仿畢加索肖像那張照片時，我還找了一個面包烹飪師朋友幫忙，他也為我們親手烘焙了《小巴黎人》照片中的法棍面包。

在準備和拍攝過程中，你遇到的最大困難是什么？

卡特琳娜·芭萊特：說實話，沒有什么困難。以我的經驗看，當攝影師拍攝某個主題時，如果他遇到很大阻力，以至快要進展不下去，主要是因為拍攝計劃或者拍攝方式本身有問題，我遇到這種情況時就會放棄這個拍攝項目。當然，完成這個系列照片需要在很多環節做大量工作，但我們很幸運，得到了許多幫助。而且，我很慶幸攝影史上有那么多名作都是在巴黎拍攝的，因為我也住在巴黎。

哪張照片的拍攝過程令你最難忘？

卡特琳娜·芭萊特：最難忘的經歷是拍攝致敬馬丁帕爾作品那張照片。因為那張照片是我們唯一一張有其他模特和化妝師參與的照片。我的幾個朋友扮演貴婦，里卡多在她們后面悠閑地抽著雪茄。至今想到這個拍攝場景和里卡多當時的扮相，我都感到非常好笑。拍攝現場，我一直在大笑，根本停不下來。

這部作品已經出版，也正在舉辦展覽，你希望讀者和觀眾們看后有什么反應？

卡特琳娜·芭萊特：我挺在意觀眾反饋的，如果人們在閱讀這些致敬作品后，能夠有更多興趣去看原作，那就太好了。還有很多人告訴我他們是大笑著讀完這本書的，雖然我從沒有想過要做一本搞笑的書，但能夠讓人們感到高興還是很不錯的。

你用這組照片致敬了很多攝影名家，那么你最喜歡哪位攝影家？

卡特琳娜·芭萊特：我最喜歡的攝影大師是戴安阿勃絲（Diane Arbus），她對拍攝對象所抱有的同情心令我動容，我能從中感受到攝影的力量。在拍攝這個系列時，我總是試著換位思考，去感受那些前輩攝影家們面對拍攝場景和人物時的心情與狀態，以及他們要在照片中傳遞的情緒。比如，當我們模仿阿勃絲拍攝那張卷發男孩的照片時，我和里卡多也都深深地感到一股憂郁。我還喜歡索爾·雷特（Saul Leiter）的照片，在他的作品里，柔和的光線、溫柔的色彩和極富個性的構圖方式讓我著迷。

就這個系列來說，我想用數碼相機拍出和大師原作一樣的照片。我從每位攝影家那里盡量多地吸取養分，也盡可能多地了解他們用什么品牌、什么畫幅的相機，以及他們是否使用三腳架這些純操作技術問題。

當你用創作重新回顧了攝影史上的經典名作后，你對攝影的看法發生了什么變化嗎？

卡特琳娜·芭萊特：對我來說，繪畫是工具，攝影同樣是表現內心觀念的工具，紀實也罷，創意也好，都只是形式而已。尤其是在數碼攝影時代，后期處理照片變得十分方便，這也為表達觀念提供更大的平臺，讓很多以前實現不了的想法能夠成為現實。